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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不懂規矩,這麼大的事先不跟我說,就自拿主意了。犯上!”鹿三訓斥說,“渭北人生地不熟。咱們給人熬活不管門樓高低,不管財東大小,要緊的是尋到一個仁義的主兒。”
黑娃說:“嘉道叔在那邊人事熟套,打保票能給我尋個好主兒家。”
鹿三不耐煩了:“嘉道嘉道,你盡聽嘉道的話!我給你說,像你嘉軒叔這樣仁義的主兒家不好尋哩!我是眼見為信。你爺爺就在白家幹了一輩子,連失牙擺嘴的事也沒有一回。你就到白家去,趁我還沒下世,也好經管你。”
黑娃耷下眼皮:“我不想……去白家”
“咋咧?這話咋說?”鹿三也睜大眼,“白家沒虧待我也沒虧待你嘛!你割草給你麥子哩嘛!”
黑娃說:“我不是說虧待不虧待誰的事……”
鹿三追著問:“那你為啥不去白家?”
黑娃嘬口不語:“…”
鹿三又耐心地交底說:“白家人老幾輩兒,都是仁義居家,人家的長工也不是隨便僱的。”
黑娃說:“我沒說嘉軒叔不好不仁義。我還記著嘉軒叔給我出錢讓我念書。我還記著你不要我念了,嘉軒叔拉著我的手送到學堂……”
“對對對,這就對嘛!”鹿三說,“你既是記著嘉軒叔的義舉,那為啥不去?”
黑娃囁囁嚅嚅:“我謙……”
鹿三追著問:“你嫌啥不行?”
黑娃說:“我謙……嘉軒叔的腰……挺的太硬大直……”
鹿三聽了輕鬆地笑了:“哈呀,我的娃呀!我當是什麼大事不得開交!咱熬活掙咱的糧食,只要人家不克扣咱不下看咱就對咧!咱管人家腰彎腰直做啥?”
黑娃懇求說:“爸,你在那兒幹得好好的,就再幹二年,甭打零工;我出去也頂個全掛長工。咱攢些錢買點地……”說著竟哭了。
母親幫黑娃說話了:“他大,你就依了娃吧!娃不悅意就甭去了。娃說的也還在理。”
鹿三說:“也好也好!你出去闖蕩二年,經見兒家財東心裡就有數了,不走高山不顯平地嘛!到那會你就不會彈嫌……腰直腰硬的屁話了!”
黑娃跟著嘉道叔下了白鹿原,踏進一望無垠廣闊恢宏的關中平原,又搭乘木船擺渡過了混濁的渭河……
不足一年,黑娃引著一個罕見的漂亮女人回到白鹿村,鹿三一下子驚呆了。鹿三從第一眼瞧見兒媳婦就疑雲四起,把黑娃叫到一邊嚴加審問:“哪兒來的?搭眼一看就知道不是窮家小戶女子,怎麼會跟你走,三媒六證了嗎?說!給老子說清白!”黑娃說得從容不迫:熬活那家主人是個年近七十的糟老頭子,有一大一小兩個女人。老頭子死了,大女人和統領家事的兒子就把小女人視作眼中釘,託長工頭兒李某做媒把她嫁給他了。
鹿三半信半疑,將此事請教於白嘉軒,同時提出進祠堂拜祖宗的禮儀之事。白鹿村的新媳婦進祠堂拜列祖列宗是一項極莊嚴極隆重的儀式。白嘉軒對這件婚事不置可否,只是說:“你跑一步路,去問問嘉道,把事情弄清白。拜祠堂的事等你問了嘉道再說。”鹿三直嘆自己是人到事中迷,把嘉道引黑娃出門的事都忽略了。第二天一早,鹿三就下了原去渭北找嘉道。當鹿三再回到白鹿村的時候,已經臉色如灰眼睛充血了,一進門就抽了黑娃一記耳光,自己同時也跌倒在地人事不省。鹿三被救醒後,斷然說:“你快快把這個婊子攆走!你要是舍不下她,你就不是我的兒,你就立馬滾出去!永生永世都甭進我的門!”黑娃求告無用,黑娃的母親也哀告丈夫,都不能使鹿三回心轉意。黑娃連夜引著媳婦出了門,走進村子東頭一孔破塌的窯洞。他隨之掏五塊銀元買下,安下家來。
第九章
黑娃落腳到渭北一個叫將軍寨的村子裡,給一家郭姓的財東熬活。將軍寨坐落在一道叫做將軍坡下的河川裡,一馬平川望不到盡頭,全是平展展的水澆地。人說,下了將軍坡,土地都姓郭。郭家是個大財東,一家擁有的土地比白鹿村全村的土地還多,騾馬拴下三大槽,連駒兒帶犢兒幾十頭。郭家的兒孫全部在外頭幹事,有的為政,有的從軍,有的經商,家裡沒留住一個經營莊稼的。那麼多的土地就租給本村和臨近村莊的佃農去耕種,每年夏秋兩季收繳議定的租子。只是佃戶租種不完的土地才僱長工耕種,剩下不足百畝土地,其實用不了那麼多畜力,那些牲畜一年到頭白吃草料,有的一年裡幾乎連一回使役也輪不上。財東郭老漢特別喜歡騾馬,繁殖下小駒子,好的留下養,差的就賣掉了,槽頭的高騾子大馬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