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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暫時不能告訴周公。”董必武拿主意說,“大前年他去紹興省親,見了族長三鞠躬,見了姑丈推至上座執晚輩禮,不敢以政治部副部長自居。現在父親去世,他必然不肯再留醫院。”
“先不要告訴他了,這邊的喪事我們先辦著。”鄧穎超同意董必武的意見,“天氣太熱,屍體不好保留,先堅持幾天看看,到時候看周公身體恢復情況再決定。”
於是,周老太爺去世的訊息就瞞了周恩來。
然而,周思來的目光何等敏銳,心思何等細密?瞞一天可以,瞞兩天就被他察出異常了。當時我在醫院照顧他,傍晚時,他忽然問:“董必武怎麼兩天不露面?”
“可能忙吧?”我含糊道,“南方局可能有事?”
“滑稽。”周恩來不滿或生氣時喜歡說這兩個字。我能感覺到他那銳利的目光正在我臉孔上掃瞄,故意裝著清理衛生,有事沒事也要乾點事。可是,周恩來叫住我:“你不要亂找事了。我問你,家裡是不是出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周恩來太厲害了,他怎麼一下子就猜想到是家裡出事了?
“沒聽說什麼事呀。”我努力鎮定自己,“南方局……”
“你不要南方局,南方局。”周恩來真火了,“南方局越有事他們越往我這裡跑得勤,怎麼會不露面?滑稽!”
我一怔,被噎住了。可不是嗎?越有大事急事,董必武他們越來得勤,甚至幾個人一起來,請示商量。南委組織部長被捕叛變,帶領特務破壞了廣西省工委,董必武和鄧穎超就是當即趕到周恩來這裡,馬上商量決定將受到威脅的湖南省委書記高文華調回重慶。如果又發生了什麼大事,怎麼可能不露面呢?
“他們研究什麼事,也不會告訴我呀。”我終於找出一條理由。周恩來用狐疑的眼光最後打量我一遍,揮揮手不再說什麼。他顯然不信我講的話,但也不好再逼我。不該知道的不要問,不該說的不能說,這是他嚴格遵循並且嚴格要求我們必須作到的原則和紀律。
第3天,吳克堅來了。他問候周恩來也罷,彙報一般情況也罷,周思來都不作聲,兩眼就那麼望著吳克堅,目光嚴肅、真誠、認真。吳克堅再有城府再有水平也承受不起周恩來的目光,越來越不自然,臉上的肌肉全僵硬了,笑不像笑,哭不像哭地,勉強問一聲:“周副主席有什麼指示?”他似乎急於想溜,舌尖在乾燥的嘴唇上舔過一下,很快又接一句:“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家裡是不是出事了?”周恩來劈頭問了這麼一句。
“沒、沒什麼……”吳克堅僵笑著聳起肩膀,攤開兩手。
“要是不能說,你就不要講話。”周恩來突然嚴厲起來。他平時和藹可親,所以稍露嚴厲,分量就十分重。“但是不許說假話!我再問一遍,家裡是不是出事了?”
吳克堅嘴唇翕動一下,沒作聲。
沉默中,周恩來點點頭,聲音轉柔和:“這就對了,你回去吧。”
吳克堅剛走,周恩來就要下床:“小何,我馬上出院。”
“哎呀,”我忙上去攔擋,“不行,剛拆線,你傷口還沒癒合好……”
“你不要講了,我一定要出去。”
我明白,事情到這一步,誰也攔不住了。只好退一步說:“那也得辦出院手續,要車來接啊。周副主席,我現在就去聯絡,你先躺下歇歇……”
靠這個辦法,才攔住周恩來沒有當下走。辦過手續,向董必武聯絡後,大家都知道攔不住了,第二天一早就來車接周思來回紅巖嘴。
下車時,周恩來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臉色變得蒼白,也不多話,匆匆奔向辦公室。他過去走路快,但現在刀口沒全長好,這樣的急步令人擔心。我想追上去挽扶,被他甩開了,一溜小跑似地進了辦公室。
鄧穎超聽到響動,正迎出來,周思來已經搶先一步跨入辦公室,一眼看到鄧穎超臂上的黑紗,猛地停下步,恰似面前突然橫出一道萬丈深淵,彷彿再走一步就會墜入黑沉沉的淵底。
片刻的驚愕,那沉甸甸的寂靜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周恩來那濃黑眉毛下的兩隻本來十分精神的兩眼剎那間變痴變僵,直瞪瞪地望著鄧穎超,凝固了。好像很久,又像只有兩三秒的時間,當鄧穎超臉上浮起一種歉意而又悲痛的神情慾有所言時,周恩來才猛抽一口氣,從惡夢中驚醒一般,目光忽然惶恐地戰慄了,他的嘴唇抽搐著,睫毛抖得厲害,好像內心受到淬不及防的巨大沖撞,全身都跟著顫抖起來,終於從胸腔裡衝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