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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了你,我很後悔,”謝爾蓋·伊萬內奇說,看見弟弟的興奮神情,他搖了搖頭。“我派人找到了他住的地方,把我代他付清的、他給特魯賓出的借據送給了他。這是我收到的回答。”
說著,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從吸墨器下面抽出一張字條,遞給他弟弟。
列文讀著這張用奇怪的、熟悉的筆跡寫的字條:
我謙卑地請求你們不要來打擾我。這就是我要求我的仁愛的兄弟們的唯一恩典——尼古拉·列文。
列文讀完了,沒有抬起頭來,把字條拿在手裡,在謝爾蓋·伊萬諾維奇的面前站著。
他要暫時忘記他的不幸的哥哥,但又意識到這樣做是卑鄙的,這兩者在他的心中鬥爭著。
“他顯然是要侮辱我,”謝爾蓋·伊萬諾維奇繼續說,“但是他侮辱不了我的,我本來一心想幫助他,但我知道那是辦不到的。”
“是的,是的,”列文重複著。“我明白而且尊重你對他的態度;但是我要去看看他。”
“你要去就去;但是我勸你不要這樣,”謝爾蓋·伊萬諾維奇說。“對於我說,我並不怕你這樣做,他不會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但是為了你自己,我勸你最好還是不去。你對他不會有什麼幫助,不過隨你的便吧。”
“也許我對他不會有什麼幫助,但是我覺得——特別是在這個時候……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覺得於心不安……”
“哦,那我可不明白,”謝爾蓋·伊凡諾維奇說。“但是有一件事我明白,”他加上說,“這就是謙遜的教訓。自從尼古拉弟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以後,我對於所謂不名譽的事就採取了不同的更寬大的看法了……你知道他做了什麼……”
“噢,可怕,可怕呀!”列文重複著說。
從謝爾蓋·伊萬諾維奇的僕人那裡得到他哥哥的住址以後,列文想立刻去看他,但是,想了一想以後,決定把拜訪推遲到晚上。要使心情安定下來,首先必須解決一下使他到莫斯科來的那件事。列文從他哥哥那裡出來,就到奧布隆斯基的衙門去,打聽到謝爾巴茨基家的訊息以後,他就坐著馬車到他聽說可以找到基蒂的地方去了。
九
下午四點鐘,感到自己的心臟直跳動,列文在動物園門口下了出租馬車,沿著通到冰山和溜冰場的小徑走去,知道他在那裡一定可以找到她,因為他看到謝爾巴茨基家的馬車停在門口。
這是一個晴朗而寒冷的日子。馬車、雪橇、出租馬車和警察排列在入口處。一群穿著漂亮衣服、帽子在太陽光裡閃耀著的人,在入口處,在一幢幢俄國式雕花小屋之間打掃得很乾淨的小路上擠來擠去。園裡彎曲的、枝葉紛披的老樺樹,所有的樹枝都被雪壓得往下垂著,看上去好像是穿上嶄新的祭祀法衣。
他沿著通到溜冰場的小路走去,盡在對自己說:“一定不要激動,要放鎮靜些。你怎麼搞的啊?你要怎樣呢?放安靜些,傻瓜!”他對他的心臟說。但是他越要竭力鎮靜,他越是呼吸困難了。一個熟人碰見他,叫他的名字,列文卻連他是誰也沒有認出來。他向冰山走去,從那裡傳來了雪橇溜下去或被拖上來時鐵鏈鏗鏘的聲音,滑動的雪橇的轔轔聲和快樂的人聲。他向前走了幾步,溜冰場就展現在他眼前,立刻,在許多溜冰者裡,他認出了她。
他憑著襲上心頭的狂喜和恐懼知道她在那裡。她站在溜冰場那一頭在和一個婦人談話。她的衣服和姿態看上去都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列文在人群中找出她來,就好像在蕁麻裡找到薔薇一樣地容易。由於她,萬物生輝。她是照耀周遭一切的微笑。“我真地能夠走過冰面到她那裡去嗎?”他想,她站的地方對於他說好像是不可接近的聖地,有一剎那,他害怕得那麼厲害,幾乎要走掉了。他只得努力抑制自己,考慮到各式各樣的人們都在她身旁經過,而他自己也可以到這裡來溜冰的。他走下去,他像避免望太陽一樣避免望著她,但是不望著也還是看見她,正如人看見太陽一樣。
在每星期那一天,那一個時刻,屬於同一類的熟人們就都聚在冰上了。他們當中有大顯身手的溜冰名手,也有帶著膽怯的,笨拙的動作扶住椅背的初學者;有小孩,也有為了健康的緣故去溜冰的老人;他們在列文看來都是一群選拔出來的幸運兒,因為他們都在這裡,挨近著她。可是所有的溜冰音似乎都滿不在乎地超過她去,追上她,甚至和她交談,而且自得其樂,與她無關地享受著絕妙的冰和晴和的天氣。
尼古拉·謝爾巴茨基,基蒂的堂兄,穿著短衣和緊褲,腳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