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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樣也不肯進來。他真是一個怪人呢!”斯捷潘·阿爾卡季奇補充說。
基蒂漲紅了臉。她以為只有她才知道他為什麼來這裡,又為什麼不肯進來。“他到了我家裡,”她想,“沒有遇到我,猜想我一定在這裡,但是他又不肯進來,因為他覺得太晚了,而且安娜又在。”
大家交換了眼色,沒有說什麼話,開始觀看安娜的照片簿。
一個男子在九點半鐘去拜訪朋友,詢問關於計劃中的宴會的細目,沒有進來,這本來沒有什麼特別和奇怪的;但是他們卻都覺得奇怪。尤其安娜覺得奇怪和蹊蹺。
二十二
當基蒂和她母親走上那燈火輝煌的,兩旁佈滿鮮花,站立著穿紅上衣、搽了發粉的僕人的大樓梯的時候,舞會剛開始。從舞廳裡傳來了好像是從蜂房傳來的、不絕的、不疾不徐的究n聲;當她們站在兩旁擺著花木的梯頂上,在鏡子面前最後整理她們的頭髮和服裝的時候,她們聽到舞廳裡樂隊開始奏第一場華爾茲舞時小提琴的準確的、清晰的音調。一個穿便服的矮小老人,在另一面鏡子前理了理他兩鬢的白髮,身上散發著香水的氣味,在樓梯上碰見她們,讓開了路,顯然是在歎賞他所不認識的基蒂。一個沒有鬍髭的青年,一個謝爾巴茨基老公爵稱為“花花公子”的社交青年,穿著敞開的背心,邊走邊整理他的雪白領帶,向她們鞠躬,走過去了之後又迴轉來請求和基蒂跳一場卡德里爾舞①。因為第一場卡德里爾舞她已經答應了弗龍斯基,所以她答應和這位青年跳第二場。一個軍官,扣上他的手套,在門邊讓開路,一面撫摸著鬍髭,一面在歎賞玫瑰色的基蒂。
①卡德里爾舞是一種四人組成二對,包含六個舞式的舞蹈。
雖然基蒂的服裝、髮式和一切赴舞會的準備花了她許多勞力和苦心,但是現在她穿了一身套在淡紅襯裙上面罩上網紗的講究衣裳,這麼輕飄這麼隨便地走進舞廳,彷彿一切玫瑰花結和花邊,她的裝飾的一切細節,都沒有費過她或者她家庭片刻的注意,彷彿她生來就帶著網紗和花邊,頭梳得高高的,頭上有一朵帶著兩片葉子的玫瑰花。
在走進舞廳之前,老公爵夫人,想要替她理好絲帶的皺褶的時候,基蒂稍稍閃開去。她覺得她身上的一切都該是生來完美的、優雅的、無須乎整理。
這是基蒂最幸福的日子。她的衣裳沒有一處不合身,她的花邊披肩沒有軃下一點,她的玫瑰花結也沒有被揉皺或是扯掉,她的淡紅色高跟鞋並不夾腳,而只使她愉快。金色的假髻密密層層地覆在她的小小的頭上,宛如是她自己的頭髮一樣。她的長手套上的三顆鈕釦通通扣上了,一個都沒有鬆開,那長手套裹住了她的手,卻沒有改變它的輪廓。她的圓形領飾的黑天鵝絨帶特別柔軟地纏繞著她的頸項。那天鵝絨帶是美麗的;在家裡,對鏡照著她的脖頸的時候,基蒂感覺得那天鵝絨簡直是栩栩如生的。別的東西可能有些美中不足,但那天鵝絨卻的確是美麗的。在這舞廳裡,當基蒂又在鏡子裡看到它的時候,她微笑起來了。她的赤裸的肩膊和手臂給予了基蒂一種冷澈的大理石的感覺,一種她特別喜歡的感覺。她的眼睛閃耀著,她的玫瑰色的嘴唇因為意識到她自己的嫵媚而不禁微笑了。當她還沒有跨進舞廳,走近那群滿身是網紗、絲帶、花邊和花朵,等待別人來請求伴舞的婦人——基蒂從來不屬於那群婦人——的時候,就有人來請求和她跳華爾茲舞,而且是一個最好的舞伴,跳舞界的泰斗,有名的舞蹈指導,標緻魁梧的已婚男子,葉戈魯什卡·科爾孫斯基。他剛離開巴寧伯爵夫人,他是和她跳了第一場華爾茲舞的,於是,觀察著他的王國——就是說,已開始跳舞的幾對男女——他看見了剛走進來的基蒂,就邁著舞蹈指導所獨有的那種特殊的、輕飄的步子飛奔到她面前,連問都沒有問她願不願意跳,他就伸出手臂抱住她的纖細腰肢。她朝周圍望望,想把扇子交給什麼人,於是他們的女主人向她微笑著,接了扇子。
“您準時來到了,多麼好啊,”他對她說,抱住了她的腰,“遲到真是一種壞習氣。”
彎起她的左手,她把它搭在他的肩頭上,她那雙穿著淡紅皮鞋的小腳開始敏捷地、輕飄地、有節奏地合著音樂的拍子在光滑的鑲花地板上移動。
“和您跳華爾茲舞簡直是一種休息呢,”他對她說,當他們跳華爾茲舞開頭的慢步的時候。“妙極了——多麼輕快,多麼précision①。”他向她說了他差不多對所有他熟識的舞伴都說過的話。
①法語:準確。
聽了他的稱讚她笑了笑,越過他的肩頭繼續環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