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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九年,即中舉前一二年,徐夫人病歿。是時板橋38、39歲。這一段時間前後,板橋客中寫倡女的詩詞增多。後來回憶揚州舊遊,有“紅樓夜宴,千條絳蠟;綵船春泛,四座名姝”之句,一方面可見板橋賣畫,生活已日漸豐裕,另一方面可見生活放浪。在南京莫愁湖納涼,有“遙憐新月黃昏後,團扇佳人正倚樓”之句,是時徐氏已歿,看來頗不寂寞。37歲時,完成道情初稿,後來北京有歌妓招哥學唱,流傳甚廣,板橋日後曾寄買粉錢,可能沒有見過面。至於過從甚密的則是揚州小苧蘿村附近的女子。苧蘿村在天寧寺西,《悼亡妓》寫得纏綿悱惻。美人是“窈窕文窗映碧軒,美人家近苧蘿村”,作者則是“江南蕩子恨無家,錦字坊西覓狹斜”,兩人“賣花聲底破溫存”,有七夕之盟,相知十年。“縫衣歌妓家”,可能也常來這“桃花門裡”。“樓頭別語太悽清,乍憶長生七夕盟。絕代可憐人早死,十年未見我成名”,可見此妓死於板橋38歲與39歲之際,而彼此有情則在板橋初來揚州賣畫之時,惹得日後的板橋“短歌和淚泣琵琶”。⑨
在現在看來,板橋還有一件很不名譽的事,便是好男色。他自稱“好色,尤多餘桃口齒,及椒風弄兒之戲”。這是《板橋自敘》中語。餘桃口齒,當屬歌妓;弄兒之戲,當屬男色。還有一副對聯,叫做“詩歌圖書畫,銀錢屁股D”,一度懸於書室。十個字都是主人的愛好,不僅不瞞人,而且公諸於室,以見其性情之率真。板橋還有一首《柳梢青·有贈》,是他日後改定的,一般人認為是寫的一般男女私情:
韻遠情親,眉梢有話,舌底生春。把酒相偎,勸還復勸,溫又重溫。柳條江上鮮新,有何限鶯兒喚人。鶯自多情,燕還多型,我只卿卿。
據上海藝苑真賞社影印板橋《鄭板橋行書真跡》,文字不同。就字跡判斷,當屬50歲以前作品,屬板橋未入仕以前之初稿:
板橋居士贈裙郎,調寄《柳梢青》
意暖情親,眉梢有話,舌底生春。把酒偎人,斟又重斟,溫又重溫。江南二月青青,踏芳草王孫暗驚。走馬燕臺,攀花禁苑,壯志逡巡。
板橋做了父母官,親手編定自刻本,覺得“裙郎”字樣及原詞文字不夠雅馴,做了大量改動,才形成後來這樣含糊其詞的定稿。看來,這類事在當時,板橋也是有所顧忌的。板橋多次提及王鳳其人,雅稱奴子,其實便是孌童。此人字一鳴,能誦《北征》、《琵琶行》、《長恨歌》、《連昌宮詞》及《漢末焦仲卿妻作》,板橋所以稱他為“胸中百卷藏”者也。此人早歿,也是個舊時代的不幸現象的犧牲品。
板橋入仕以前的種種風流情狀,各地士人也包括他的學生均有所聞。他的學生許樗存曾經規勸過他。說他前途萬里,封侯事穩,要他珍重。他在答詞中說明自己“十載名場困,走江湖盲風怪雨,孤舟破艇”,這時候妻子又過世了,“苦糟糠又入泉臺永”,內心寂寞。於是便“擬買清風兼皓月,對歌兒舞女閒消悶。休再說,清華省。”區區生活小事,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以老師的尊嚴,叫小徒不必再嚕嗦了。
四、南闈捷音
板橋有道情十言,“老漁翁一釣竿,靠山崖,傍水灣”,傳唱至今,始作於雍正七年,這是“避世”之作。但是中年的板橋,他的文學觀還有“經世”的另一面,即主張“理必歸於聖賢,文必切於實用”。一個懷才不遇的老秀才,一方面主張“避世”,一方面又主張“經世”,看來矛盾,其實統一。他曾說過,一個人讀書,原拿不定發達。發達不發達,要看機遇,要看努力。仕進無望時“避世”,仕進有望時便“經世”,表現為一個人的性格的兩重組合。他和金農、黃慎等人不同,他認為進科舉之階謀求官職“乃是正途”,認為當時的科舉制度“其理愈求而愈精,其法愈求而愈密”(這是晚年《自序》中的話,如果中年落第,晚年是不會作此語的)。有一種盛傳的家書本子,說他中年赴秋闈三次,均未“出房”,他要以面壁之功,待下次繼續鏖戰。事實是否如此,尚待考證。但是,當他39歲時,徐夫人過世,他決心應考,向命運的階梯作又一回奮力的衝刺,則是確鑿的事實。
這一年是雍正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