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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靉靆,萬境昏霾。濺沫飛流,空中宛轉群龍舞;怒號狂嘯,野外奔騰萬騎來。閃爍爍曳兩道流光,鬧轟轟鳴兒聲連鼓。淋漓無已,只教農子心歡;震疊不停,最是惡人膽怯。
這場雨足足下了一個多時辰,直下得溝盈澮滿,原野滂流。士民拍手歡呼,感激縣令相公為民辛苦,論萬數千的跑上岡來,簇擁著狄公自山而下。脫下長衣當了傘子遮著雨點,老幼婦女拖泥帶水,連路只是叩頭贊誦。狄公反有好些不過意道:“快不要如此。此天意救民,本縣何德?”怎當得眾人愚迷的多,不曉得精誠所感,但見縣官打殺了天師,又會得祈雨,畢竟神通廣大,手段又比天師高強,把先前崇奉天師這些虜誠多移在縣令身上了。縣令到廳,分付百姓各散。隨取了各鄉各堡雨數尺寸文書,申報上司去。
那時州將在州,先聞得縣官杖殺巫者,也有些怪他輕舉妄動,道是禮請去的,縱不得雨,何至於死?若畢竟請雨不得,豈不在殺無辜?乃見文書上來,報著四郊雨足,又見百姓雪片也似投狀來,稱讚縣令曝身致雨許多好處,州將才曉得縣令正人君子,政績殊常,深加嘆異。有心要表揚他,又恐朝廷怪他杖殺巫者,只得上表一道,明列其事。內中大略雲:
郭巫等偎瑣細民,妖誣惑眾,雖竊名號,總屬夤緣;及在鄉里,瀆神害下,凌軒邑長。守土之官,為民誅之,亦不為過。狄某力足除奸,誠能動物,曝軀致雨,具見異績。聖世能臣,禮宜優異云云。
其時藩鎮有權,州將表上,朝廷不敢有異,亦且郭巫等原系無藉棍徒,一時在京冒濫寵幸,到得出外多時,京中原無羽翼心腹記他在心上的。就打死了,沒人仇恨,名雖天師,只當殺個平民罷了。果然不出狄縣令所料。
那晉陽是彼時北京,一時狄縣令政聲朝野喧傳,盡皆欽服其人品。不一日,詔書下來褒異。詔雲:
維謙劇邑良才,忠臣華胄。睹茲天厲,將瘴下民。當請禱於晉祠,類投巫於鄴縣。曝山椒之畏景,事等焚軀;起天際之油雲,情同剪爪。遂使旱風潛息,甘澤旋流。吳天猶鑑克誠,予意豈忘褒善?特頒米紱,俾耀銅章。勿替令名,更昭殊績。
當下賜錢五十萬,以賞其功。從此,狄縣令遂為唐朝名臣,後來升任去後,本縣百姓感他,建造生祠,香火不絕。祈晴禱雨,無不應驗。只是一念剛正,見得如此。可見邪不能勝正。那些喬妝做勢的巫師,做了水中淹死鬼,不知幾時得超升哩。世人酷信巫師的,當熟看此段話文。有詩為證:
盡道天師術有靈,如何永底不回生?
試看甘雨隨車後,始信如神是至誠。
卷四十 華陰道獨逢異客 江陵郡三拆仙書
詩云:
人生凡事有前期,尤是功名難強為。
多少英雄埋沒殺,只因莫與指途迷。
話說人生只有科第一事,最是黑暗,沒有甚定準的。自古道“文齊福不齊”,隨你胸中錦繡,筆下龍蛇,若是命運不對,到不如乳臭小兒、賣菜傭早登科甲去了。就如唐時以詩取士,那李、杜、王、孟不是萬世推尊的詩祖?卻是李杜俱不得成進士,孟浩然連官多沒有,止百王摩詰一人有科第,又還虧得岐王幫村,把《鬱輪袍》打了九公主夫節,才奪得解頭。若不會夤緣鑽刺,也是不穩的。只這四大家尚且如此,何況他人?及至詩不成詩,而今世上不傳一首的,當時登第的元不少。看官,你道有什麼清頭在那裡?所以說:
文章自古無憑據,惟願朱衣一點頭。
說話的,依你這樣說起來,人多不消得讀書勤學,只靠著命中福分罷了。看官,不是這話。又道是:“盡其在我,聽其在天。”只這些福分又趕著興頭走的,那奮發不過的人終久容易得些,也是常理。故此說:“皇天不負苦心人。”畢竟水到渠成,應得的多。但是科場中鬼神弄人,只有那該僥倖的時來福湊、該迍邅的七顛八倒這兩項嚇死人!先聽小子說幾件科場中事體做個起頭。
有個該中了,撞著人來幫村的。湖廣有個舉人姓何,在京師中會試,偶入酒肆,見一夥青衣大帽人在肆中飲酒。聽他說話半文半俗,看他氣質假斯文帶些光棍腔。何舉人另在一座,自斟自酌。這些人見他獨自一個寂寞,便來邀他同坐。何舉人不辭,就便隨和歡暢。這些人道是不做腔,肯入隊,且又好相與,盡多快活。吃罷散去。隔了兒日,何舉人在長安街過,只見一人醉臥路旁,衣帽多被塵土染汙。仔細一看,卻認得是前日酒肆裡同吃酒的內中一人,也是何舉人忠厚處,見他醉後狼藉不象樣,走近身扶起他來。其人也有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