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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有辦法讓人把耳朵朝向他的,我也認了這個命,“怎麼瘋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它。也許是生不逢時,懷才不遇,也許是憤世嫉俗,搞不好貪慾無度,狼子野心,說不定想在江湖上咬出一個字號一個名堂,差不離兒是靠得你我這樣近,被另一條太有想法的狗咬了。”
我忍著他的指桑罵槐,“咬吧亂咬吧你就。”
死啦死啦接著說:“狗瘋了,那就要咬人、昔日之友和它眼裡的同類。一條街的人被它咬得丟盔棄甲如潮水中分,那傢伙咬了個七進七出如趙子龍三衝當陽之道……”
“既七進七出又怎麼三衝當陽之道?……趙子龍?是白狗啊?”我問他。
“狗黑的。”
“狗日的。”我得出判斷。
“此狗昔日淪落為奴中之婢,今日得勢如帝國列強,咬了對街愛新覺羅氏,西門朱氏,左鄰蔣氏,連右舍老孟家的小豬崽子的左蹄髈也幾被重傷不治……”
我壓低聲音罵道:“你媽拉個巴子。”
死啦死啦不為所動,“沒空整那個,我忙救死扶傷,包紮老孟家的小豬崽子。忽見人群中分,如潮起潮落,一條惡犬狺狺吐獠,其實一人一石頭也就砸死它了,可人都想我乃上人,被追了個狼奔豕突還自以為行不亂步。我和孟家豬崽子退無可退,我想算了,我不做上人了,我撈起石頭就砸。狗吃痛了怎麼叫?”
我瞪著他,“這麼粗鄙的圈套你當會鑽嗎?”
死啦死啦學了兩聲豬叫,“大夥一瞧,原來瘋狗吃了痛也要象小孟一樣哭嚎的,於是大家一擁而上,人多氣壯,慫人也成打虎膽,一人一石頭把條瘋狗砸死了玩完。我講完了。你別瞪著我,真講完了。”
於是我轉開了頭,“我疑心你真被瘋狗咬過的。講瘋話。”
“這是個天造地設一個戲臺子,我們在這上邊把日軍打痛了,整個東線都看得見,就是我們要演的那出戏。你說是秋蟬,也說對了,秋蟬叫得很響,命也很短,在這種陣地上,我們的命短過秋蟬。”死啦死啦說。
我在以我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苦笑,“整個東線?憑你一個冒牌兒團長,和十去其六的一幫子敗兵?你樂觀還是我悲觀?”
死啦死啦平靜地說:“我是打小仗的,沒打大戰的能耐,這是我生平打過的最大一戰——對,別白眼向人,你見過大場面——我鼠目寸光的,現在只看這座山這條路,東線有很多山很多路,關我們屁事,這就是該著我們去咬死的那條狗,該著我們吊死的那棵樹,也許你脖子硬,就能把套索給抻斷了,那你先得捨命拿脖子抻。順便問句,日軍進攻多少次了?”
我聽著炮彈再次呼嘯,像是大口徑的傢伙,這讓我心不在焉,“……十來次。”
那傢伙讓我看他槍托上劃的道,“十三次。”
炮彈落地,沒有爆炸聲。那傢伙爬起身來,“煙幕彈。步兵要上啦。這是第十四次。”
那些七十五毫米和一百零五毫米的炮彈落在地上都沒有起爆,你也看不清它們的彈體,它們只是滾滾地冒著白煙,煙霧沿地面擴張,像是有形質的煙牆。
這樣的煙幕通常都表示日軍步兵將隱藏在煙霧中發動攻擊,有人向煙牆裡零星地發射,但更多人是裝上了刺刀,黑夜加上煙幕,你只能憑藉肉搏來做有效攻擊。
然後我看著最前端的兩個同僚跪倒,咳嗽,用手開始拼命揉自己的眼睛,從煙霧中出現的戴著鬼樣面具的日軍無聲無息地將他們刺死,在他們稍後的不辣胡亂摔了個手榴彈,也沒指望能傷人,飛跑了回來。他連路都看不清了,結結實實地一跤摔進了彈坑裡。
我大叫:“毒氣彈!”
死啦死啦把他的防毒面具摔給了我,我扔還給他,我狂亂地翻著那個已死日軍的裝備,從中間找到了面具戴上。
死啦死啦在彈坑邊沿叫喊:“到死人身上搜防毒面具!有面具的上!找不到的後撤!”
煙牆就快推移到他的身邊,我搶過他手上的面具給他套上,把他的叫喊聲全悶在面具裡。然後我們心悸地看著那道從坑沿推移過去的煙牆,它重過空氣,像水一樣緩慢地流進坑裡。
“死不了人的!他們也在煙霧裡!”死啦死啦喊,然後他開始大吼也不知道哪裡學來的古怪歌子,多半是跟湖廣土匪學的,“衝啊衝!衝得上,楊六郎!衝不上,喝米湯!”
我們看著那傢伙在眼前一閃便沒進了煙牆,我們也硬著頭皮往毒氣裡衝,我們幾乎跟衝進去又衝出來的他撞個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