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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又一個頭叩在地上,這樣的謝意根本用不著翻譯,而在阿譯翻譯時,那邊都在收炮隊鏡了的虞嘯卿又說了什麼,於是何書光手上再動。
阿譯翻譯旗語:“不論你何許人也,先行一步,虞某隨後就來。人死不論軍階尊卑,只問無愧於心。”
然後炮火又一次開始覆蓋我們頭上的山頂,這通狂轟濫炸,所費彈藥恐怕是前邊好幾次火力準備的總和,我們被震趴下來,從頭頂騰下來的煙塵徹底把我們覆蓋。
煙和爆塵讓我們頭上的晴空像是入了深暮,不辣大概是被爆石砸到了,一腦門子血地出現在我們的視野。
他大喊:“第十七次!”喊完就暈忽忽地迴轉消失於山峰線上了,我們愕然著,而死啦死啦跳了起來,極熟悉的一舉槍極熟悉的一嗓子,“殺他娘!”只是往下對阿譯多了冷靜到極不協調的一句,“等在這兒!見令發炮!”
我們又一次手腳並用地往上爬,迎著騰來的爆塵和煙霧,半截炸飛過來的槍差點兒把我開瓢。
我們爬的時候炮聲停了,然後是一個比炮聲更恐怖的聲音:山呼海嘯的烏哉之聲在山巒和江谷中迴響著,似乎無處不在,但我們非常清楚它是從我們正面對的整座山巒、從此山到彼山、我們視野所及的幾乎任何一座山裡傳來的。
我玩兒命地爬著。
山頭就像手指。我忽然有這種奇怪的感覺——我們是指尖上要被剪掉的那小塊指甲。“
當我們爬上山頂再不被峰巒線攔住視線時,便可見我們所要面對的戰勢,我們要面對的不僅是潮水般湧來的萬歲之聲,還有林間閃動的密集人影,現在我們僅僅能看見其頭,但拿腳趾頭也想得到,這是即使我們還是全無折損的生力軍時也難以阻擋的攻勢。
我們沒有開槍,連迷龍也沒有,一個是距離尚遠我們必須節省彈藥,還有一個,我們嚇呆了。
然後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次我確定沒有聽錯了,因為不光聽見,我也看見它在向我們開炮-坦克從林外繞了過來,在一個大弧形彎後成為攻擊隊形的矛頭,四十七毫米的坦克炮榴彈在我們中間炸開。
我開始尖叫,我的坦克恐懼症又開始暴露無遺,“坦克!!!”
死啦死啦抓住我的脖領,讓我無力的身體沒摔下去或者成為一個我自己也瞧不起的逃兵,他猛力搖晃了我兩下讓我清醒,然後大叫:“開炮!我們陣前三百米到兩百米!”
我轉向阿譯,我簡直有點兒羨慕他,他站在坡下,視野仍為峰巒阻隔,他不用看死神在我們面前最後的耀武揚威。
我衝他大叫:“開炮!陣前三百到兩百米!”
我沒看他發完旗語就轉回了身,死啦死啦已經開始射擊,這簡直是愚蠢的行為——對其他部隊也許不是,對我們這支機槍手都要爬在地上一顆顆撿子彈的渣子部隊則絕對是。
我對他說:“浪費子彈!”
死啦死啦沒理我,開始對所有人吼:“開槍!把他們阻在兩百米外!”
於是我們簡直是心痛地開槍,命中率低得要死,但對日軍來說他們根本無需和我們這樣的斷弓殘劍較勁,他們開始隱蔽,也就把進攻給略為阻滯了。
然後我聽見炮聲——我已經聽了整晚炮聲,但這回不同,它不是衝我們陣地而來,而是來自東岸的某個炮陣,劃過我們頭頂,然後在被我們阻滯的日軍中間開花。它的效果遠比我們想象得要好,連日軍的九五坦克亦在炮擊中進退失據,露在艙口的車長被炸死——一支在前十六次防守中以單動式步槍作為主力的部隊,在第十七次時似乎沒理由忽然有了火炮支援,日軍連最基本的防炮措施都沒做。
我沒有開槍,而是看著日軍坦克掉轉了車身,炮塔仍向著我們進行毫無威懾的亂射,它全速逃向來處,曾被它掩護的步兵四散逃開它的輾壓。
這大概是我們死前最能看到最好看的景色了吧?
為了我幾近痊癒的坦克恐懼症,我向死啦死啦說:“賣給你了。”
死啦死啦拒絕了我,“不要。”
然後他舉起了他的步槍,在我們整晝夜的作戰中,那已經成了標誌性動作和反撲的訊號旗,我上好了刺刀,同時貓腰,作好了衝擊姿態,並且我學來了死啦死啦那支土匪歌。
“衝啊衝!衝他娘!衝得上,楊……”
我衝,被那傢伙一把揪住,差點兒摔在地上,那傢伙為了阻住我的衝勢一腳踹在我膝彎,讓我單膝跪在地上。
死啦死啦嚷道:“衝死啊?奈何橋今天都要擠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