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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你當弟兄。要麻死了,我也沒弟兄。”不辣說。
於是康丫就高興了點,和不辣相互摸索著,“我要照鏡子。”
“……什麼?”不辣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開車的時候照反光鏡,車叫日本飛機炸掉了,天天跟步老鼠跑,忘了我都長啥樣了。”康丫說。
不辣誠懇地說:“你長得比我好看。”
我踢了不辣一腳,“鏡子!誰有鏡子?”
郝獸醫也跟著吆喝:“誰有鏡子?鏡子?”他甚至有點兒高興了,“這個好辦。”
但大家忙著包紮、移屍、工事,有人看傻瓜似的看我們一眼,有人搖搖頭,就是沒誰有一面鏡子。
我說:“刺刀。”
“啊?”郝獸醫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說:“磨刺刀。”
於是我們開始磨刺刀。
蒐羅來的刺刀已經被我們磨得鋥亮,我們幾個橫橫豎豎地把它們在康丫面前擺成了一個方形,還缺幾大條。我叫不辣,“就差你啦!”
不辣還在磨,在自己衣服上又使勁擦了擦,哦了一聲,立刻加入了我們。
獸醫划著了火,於是一片刺刀面上映著康丫模糊的臉。
他說:“還是看不清。”
然後他死了。
不辣把康丫敞著的衣服掖了掖,扣上釦子。
我們不傷心,因為知道今晚或明天我們也會去同一個地方。
但不辣想把埋了康丫,滿地屍骸無人顧,他這要求不算合理,但我們決定給康丫以此殊榮,管不了所有人,不辣也只記得他沒能埋上一個哥們兒要麻。“
彈坑是現成的,我們選擇了一個能望見東岸的地方,康丫已經平靜地躺在裡邊,我們開始蓋上土層。
郝獸醫說:“入土為安,入土為安。煩啦啊,你很會說話的。”
我知道那意思,便挺了挺身子,“康丫康有財,你一事無成,踢過鬼子的屁股,可小鬼子跑了,摔過一手榴彈,鬼知道——也就是你才知道——有沒有炸到敵人,你救過傷員,可他死了,還做了你的枕頭。你什麼都要,可不知道要什麼,你最後說的是看不清,然後你就死了。你是我們的弟兄,很多弟兄中間的一個。”
不辣和蛇屁股半截就已經聽出不對,也知道我腿上有傷,他們連拍帶敲著我的腦勺,但我仍堅持著說完了。
不辣說:“連死人你都要損啊!”
“小孟沒口德,他以為這叫不說假話。白眼向人,白眼向人。”郝獸醫說,繼續開始蓋土之前摸出他的罐頭,然後老沒正經地把罐頭拋進了坑裡,“羊肉,康丫,山西的綿羊。”
不辣不咋知道尊老愛幼,踢了他一腳,“連死人你都要騙啊?”
看見郝獸醫那雙全無戲謔之意而只有悲傷的眼睛時,我們就都不再說話了,掉頭訕訕地打算閃人。我們轉身時炮彈又開始落下。
迷龍大叫:“副射手!副射手又死剁頭啦?!”
死啦死啦舉起了他的長槍示意,一邊用他的短槍射擊,“第十五次!”
我們回頭,攙起郝老頭兒逃離這片無遮無掩的土地。
炮彈落下。
硝煙散去,我們用充血的眼睛看著又一次退回了山腰林間的日軍。在我們周圍,十個死人裡邊可能才有一個活人,這個不知道算不算一個團的團,又削減回了我們在緬甸剛發家那會的德行,一百多人。
我們在一片瘡痍到像是破爛的土地上,即使硝煙飄散後它看起來仍然象是月球。迷龍和豆餅已經是撅著腚在焦土中尋找散落的子彈——他用的布倫式是英制七點七毫米口徑,和我們很多人是不一樣的——可即使這樣也只能蒐羅不到一匣。
豆餅看見一發子彈,他先撿了另一發,回身時那發卻不見了。豆餅看著我們幾個一臉詭秘的笑容不大敢惹,只好捅迷龍的屁股。迷龍轉過身來,順著豆餅的視線瞪著我們,“吐出來!”
他首當其衝地便衝向我,這真讓我又冤又好氣,“你小子,以兒子之心度爸爸之腹!”
迷龍醒悟過來,便瞪著我們中間話最少的喪門星,那傢伙向來一臉說不清是堅忍還是憨厚的東西,但被迷龍越看越可疑,往下喪門星被迷龍在身上搜尋著,被迷龍癢癢得哈哈大笑,“不是我!真不是啦!”
迷龍不管那個,直到身後“砰”的一聲槍響,迷龍被一發子彈砸到了頭。迷龍怪叫一聲跳了起來,那聲槍響學得太像,由不得他不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