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斃我,他們會傷心,然後就過去啦。斃他,似乎什麼東西就在我們的生命中死去啦——連我也是這麼覺得,儘管我們一直認為他早已死啦,那種什麼東西也早已死啦。
這是我們從無緣來過的地方,儘管從在收容站被收編之後我們都知道我們隸屬此師。它很像個軍隊的地方,怎麼說呢,像是把一座飄逸於潑墨山水之間的草亭愣給改裝成了架設馬克沁重機槍的碉堡,強加的軍事化也算軍事化,我們的師部佔據著古老的民宅,架著鋼筋水泥的碉堡和沙袋的工事,幾個擔著鋤頭的鄉民閒沒事兒在學著空地上的兵列,踢著普魯士式的正步出操,當然,這對他們是笑料,對佇列裡的丘八來說,踢歪了就是幾個耳刮子的犒勞——這樣一種怪異的存在,也類似於我們在千年無戰事的禪達之存在。
我們是孤立於這個又和諧又不和諧的世界之外的,我們被哄下了車,懨懨地在車邊擠一堆站著,我們寧可吃汽車排出來的尾汽,儘管拿酒精當燃料燒出來的尾汽效果直逼日本人的催淚氣,但我們似乎不紮成一堆就會陷入無窮盡的災難。
張立憲衝我們罵:“放出圈的豬都站得比你們整齊!讓死老百姓看笑話!”
我在人群裡不陰不陽地說:“長官,死老百姓看你就夠了。”
那是,他長得玉樹臨風的,偏還要裝作堅勁蒼松,虞嘯卿手下的人全跟虞嘯卿學,把自己挺得槍桿子一樣,白招了若干村姑的眼波,卻連白眼也不回半個。他愣了,幾個比我們還生得黑的村姑全笑了。
何書光喝道:“誰說話?站出來!”
站出來就有鬼了,我們一個個無辜之極地面面相覷著。張立憲何書光幾個看來也有事兒忙,沒跟我們較勁,留了幾個兵看著我們,他們自個便往師部裡扎。
三年睡軍床,母豬賽貂嬋,不辣個不要臉的立刻開始對幾個醜妞亂放電,惹得笑聲一陣,但人家的脖子還真只跟著已經消失於師部的張立憲何書光諸人轉。迷龍一屁股坐下,那一臉表情說三個字——“看不上。”
郝獸醫勸眾人:“唉,也不怪人家長官說你們,自愛呀。”
蛇屁股忙著陪不辣出醜作怪,百忙中還要回嘴:“長官長官,背後打槍。”
一輛車從他們和他們撩撥的物件中駛過,放著黑煙,並且還就要在我們旁邊停車。
迷龍都被嗆得跳了起來,咳著罵:“這車燒柴禾長大的?你裝個煙囪啊!”
煙把我們都嗆毛了,想挪個地兒,看我們的人死心眼兒又不讓。車裹在黑煙裡,下車的人也在咳嗽。
我們齊聲大罵:“嗆死個王八羔子!”“跟日本鬼子來了似的!奶奶!”
一個聲音說:“雜碎,記得這動作啥意思嗎?”
我們齊齊地愣著,看著黑煙散去,煙裡一個人被四個人押著,向我們做出那個手勢:把手攔在眼前,然後極輕蔑地揮開——你無法不注意到那雙手上戴著的手銬。
我們呆若木雞地看著死啦死啦,他似乎毫無改變,又似乎變了很多,從南天門上穿下來的軍裝都沒有換過,只是早被撕去了軍銜。瘦了或是胖了無法形容我們的這種改變或者一成不變,你只是被他那樣看著時仍然很生氣並且很悲哀。
“都他孃的沒死,可都他孃的不長記性。”說完他便在四個人——李冰加上餘治,再加上兩個兵——荷槍實彈的押送下,向著師部揚長而去了。
我們瞪著。很久,久到他像張立憲何書光一樣在師部門裡消失。
“空這老大片地方……就是拿來槍斃他麼?”蛇屁股說,然後開始拿袖子擤自己的臉,在做類似行為的還有不辣、喪門星等等好幾個,他們開始哭泣。阿譯臉色慘白,迷龍瞪著師部,郝老頭兒低著頭,我望著天上的雲層發呆。
剛才死啦死啦那個動作的意思是,孬孫,看見你們我寧可瞎了我的眼睛。
哭了的是我們中間最不要臉的幾個,恢復記憶的是我們全體,人恢復記憶時發現的第一件事是曾經失憶,我們發現從他被帶走那時起我們便集體失憶,像豬一樣在泥濘裡打滾,在配給中沉淪,然後我們猛然醒來,被自己嚇出一身冷汗——活見鬼了,我真的這麼幹過?
而從屍山血海中衝殺出來的我們,現在灰頭土臉地站在空地的角落,未染征塵的軍裝讓我們看起來狼狽不堪,我們可憐巴巴地被過路的老鄉取笑著,曾經殺人如麻的我們現在被區區幾個小新丁用栓都沒拉上的槍就給看住了。
腦袋告訴我們:你真的這麼幹過,儘管必被湮沒,但你曾以孤軍截日寇於西岸,無炮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