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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好鬱悶著從油布裡鑽出來,可這片地空得我都不知道往哪裡去。
“倒血黴啦。”我嘆道。
死啦死啦也鑽了出來,物資都搬空啦,就幾本冊子和壽布還在我們手裡,他說:“煩啦,把團旗收起來。”
我拒絕:“我不收。裹死人的布,晦氣。”
“你是我親隨。”
我只好咬牙切齒地收,一邊警告他:“這樣撬牆腳,人家會打上門來的。”
死啦死啦一點兒不擔心。“那就打回去呀。咱們現在人打仗不夠,打群架是夠啦。”
“我們好像快成袍哥會了……我就想你以前待那個鴉片團爛到什麼地步?”
死啦死啦自鳴得意地笑,“很爛,很爛。”
“倒血黴啦。”我又一次哀嘆。
這廝卻居然說:“煩啦,說真地,你覺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趣?”
“有趣個屁。”我迭好了所謂的團旗,塞進懷裡,但說真的,我的表情很覺得有趣。
說真的,在嚐盡各種各樣的絕望之後,這樣……比較有趣。
第十四章
禪達青天白日,收容站一片忙亂。蛇屁股拿著菜刀在砧板上可勁地剁。然後放下刀,回身揭起了一口大鍋的蓋子,讓蒸汽和香氣瀰漫了滿屋。這間屋現在像廚房又像倉庫,它最像紅白喜事流水席時臨時搭就的棚子。而蛇屁股對了鍋子那頭的滿漢說:“告你做好菜的兩條,一生受用不盡。第一條,要有把好菜刀。”滿漢早被那香味薰傻了。“嗯哪。”“要餓著肚子做。我啥也沒吃。”滿漢已經在盛湯喝了,“嗯哪。”“老子的骨頭湯怎樣?”蛇屁股問。
滿漢沒口子贊好。蛇屁股又問:“咱們團怎樣?”滿漢哪還有分辨黑白的能力,“好。”“還回你那個吃豬食的地方嗎?”滿漢便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不不。”蛇屁股在門口放了張大桌子,邊上還站了兩持槍的傢伙,以防飯還沒做好就有人暴動。成盆的菜、成桶的飯從桌子那頭遞出來,再拎到院子裡。院子裡現在就完全像某個敗家子在辦不要禮不認人頭的便宜流水席了,所差只是沒桌子沒椅子,大家席地。滿目皆是稀里嘩啦在吃的兵,一片低著頭猛造的身影裡若偶有一個抬起頭來的。那便是在盛飯添菜。打從每月軍餉只夠買個雞蛋,當兵的就只為一件事活著了:吃。吃飽是理想,吃好是夢想。吃好成為夢想。有些餓瘋了的上午掛卯一個連隊,下午再跳槽一家,這樣趕場只為多頓乾飯。
泥蛋在囫圇大嚼中抬起頭來。他現在也是這個團的死忠了。我團一天兩頓乾的,有菜,在一干一稀都朝不保夕的大軍眼中,就是天堂。飢餓大軍聞風而來,拆零碎了他們好容易湊整的編制。我不知道有多少連營團長因此想捅死啦死啦的刀子?可死啦死啦照舊帶著菸酒絲襪香皂等種種迷龍搞來的黑市貨,去找軍需跑他的關係——我們只好要求他槍不離身。
迷龍從他那屋裡出來。門開門關。看得見屋裡堆積的貨物又見豐盈,門口還特意派了哨看著。迷龍從吃飯的傢伙們中間走過。絕不掩飾一臉的優越和鄙薄,“吃吧吃吧。有你們好果子吃。”他穿過院子進另一處門。
兩頭吃貨,吃完了,擦了擦嘴,稍為緊了下剛鬆開的褲帶,互相捅咕了一下——他們打算換個地方趕下一頓,便趨向牆根。
有人問:“趕下頓呢?”聲音是從牆上傳來的,不辣和幾個兵坐在牆頭,抱著槍。
“用得著趕場嗎?就趕到了,肚裡食也消光了吧?你要去的地方吃得有這麼好嗎?告訴你,我們明天還是這麼吃。”不辣說。
於是那兩位便坐回了人群,想想應該對得住自己——於是再盛一碗。現在這地方的大門又像當初我們剛來一樣,擴張到了巷口,因為區區一個院子已經絕對放不下了。搭著沙袋的工事,甚至還有拒馬,這樣的劍拔弩張配合著一挺馬克沁機槍和一挺輕機槍,喪門星帶隊的劍拔弩張的兵,還有工事後邊藏著的大頭樹棍——虞嘯卿發的那些破爛算是一點兒不拉地全用上了。這樣的陣勢是為了對付在我們駐地外同樣劍拔弩張的外團兵,他們也有準備,只是跟我們比就不算有準備,他們只帶了肉拳頭和打算綁逃兵的繩子,以及幾張現在只好罵陣的嘴。“……缺德也不能缺德到自家兄弟頭上啊!老子媽巴羔子的一連人,一點卯就剩兩個媽巴羔子的排啦!”“老子晚上睡覺都拿繩子串上啦!還跑!”“老子連槍都被抄跑啦!人我不要啦,你個渣子團倒是把槍吐出來啊!”喪門星只管悶著頭背對了罵的,坐在沙袋上,無論如何他還是有某種困惑的。羅金生執掌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