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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卻不到教堂裡去……”
在那個木匠朋友替他作的書架止,書逐漸地多起來,房間也收拾得令人感到暢快。他對她說話時用“您”,稱呼她“媽媽沙”,有時他忽然溫柔地對她說:
“噯,媽媽,我回來遲一些,請您不要擔心啊……”
這種態度使她歡喜,從他的話裡,她能感到一種認真而又踏實的東西。
但是,她的不安仍是與日俱增。這樣經過了一段時間,不安不僅沒有消除,反而更加厲害地攪動了她的心,她像是有種非同尋常的預感。偶爾,母親對兒子覺得不滿了。她想:
“別人都那樣,而他卻像個和尚。他太老成了,這與他的年齡不相稱……”
時不時地,她想:
“興許他結交了什麼姑娘了吧?”
然而,和姑娘們在一起玩是要花錢的,可他呢,幾乎把所有的工錢都交給了母親。
就這樣,一個禮拜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不知不覺地,兩個年頭也過去了。這之間的生活充滿了茫然的思慮和與日俱增的擔憂,日子過得奇妙而沉默。
4
有一天吃過晚飯後,巴威爾放下了窗帷,坐在一邊的角落裡,他把洋鐵燈掛在頭頂的牆壁上面,開始看書。母親收拾好碗碟,走出廚房,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身邊。他抬起頭,疑惑不解地望了望母親的臉。
“沒什麼,巴沙!我就是這樣!”她匆忙地說著,似乎很難為情地皺著眉頭走了出去。但是,她一動也不動地在廚房裡立了一會兒,滿腹心事地洗淨了手之後,又走近他的身邊。
“我想問你一句話,”她冷靜地說,“你總是看些什麼?”
他把書合起來。
“媽媽,請坐下來……”
母親笨重地和他並排坐了下來。彷彿是在期盼著什麼重大事件似的,豎起了耳朵,挺直了胸脯。
巴威爾並不盯著母親,他低聲地令人感到森嚴可怕地突然說道:
“我在看禁書。因為在這些書裡有生活的真理告訴我們。所以禁止我們看……這些書都是偷著出版的,如果別人知道了我有這種禁書,那我就非坐牢不可。因為我要知道真理,就得讓我坐牢。你懂了嗎?”
忽然,她覺得呼吸困難起來。她睜大了雙眼望著她的兒子,她覺得他好像是另外一個陌生的人。他的聲音有些不同了——低沉、有力而響亮。他用手指捻著細柔的唇髭,怪模怪樣地抬起眼睛盯著屋子的角落。她替兒子害怕,並且感到可憐。
“你為什麼幹這種事呢,巴沙?”她說。
他抬轉頭來,瞅著母親,低聲地回答:
“我要知道真理。”
他的聲音很低,卻很堅定,眼裡放射出執拗的光芒。
母親心裡明白了她的兒子已經永遠地獻身給一種秘密而又可怕的東西了。在她看來,生活中的一切遭遇是不可避免的,她早已慣於不加思索地順從,現在,從她充滿了痛苦與憂鬱的心裡,找不出什麼可說的話來,她只有靜靜地哭泣。
“不要哭了。”巴威爾溫存地低聲說道,但是她卻覺得他是和她告別。
“請你想一想,咱們過得是什麼日子?媽媽你已經四十歲了——難道過過一天好日子嗎?爸爸時常打你——我現在才明白,爸爸是在你身上發洩他的痛苦,他生活中的痛苦。這種痛苦壓在他的背上,可爸爸卻不知道,這種痛苦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爸爸做了三十年的工,從工廠只有兩棟廠房的時候就進廠幹活了,現在,都已經有七棟廠房了!”
她聽著他的話覺得可怕,但還是貪婪地聽著,兒子的眼睛漂亮而明快地放著光芒。他把胸口抵住桌子,靠近他的母親,直望著她滿臉的淚水,第一次說出了他所理解的真理。他用青年人的全部力量,用那種因為有了知識而自豪的、神聖地信仰著知識真理的學生的熱情,說出了他明瞭的一切——他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母親聽,倒不如說是想對自身作一番考查。有時候,想不出合適的話,他住了嘴,在自己面前,他看見了那張悲哀的臉,臉上那對飽含淚水的眼睛閃出昏暗的光。
她的眼睛含著恐怖和惶惑。他可憐起母親來,他重新開始說話,但是這次談的卻是關於母親自身,關於母親的生活了。
“媽媽記得有過什麼高興的事嗎?”他問。“在過去的生活中,有沒有值得媽媽記念的事情呢?”
她聽了這些,悲傷地搖著頭,同時,在心裡感到一種未曾有過的既悲且喜的新鮮情調。這種情調溫和地撫慰著她那顆千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