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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聲,在他唇髭間打轉,震下了粘在那上面的麵包屑,他用粗大的手指捋著唇髭和鬍鬚——自顧自地哼個不停。那歌詞別人聽不懂,字音拉得倒挺長,調門兒叫人聯想起了冬天的狼嚎。就這樣一直唱到酒瓶喝空為止,他橫轉身子癱倒在長凳子上,或者把頭埋在桌子上,直至昏睡到汽笛拉響的時候。
那條狗也躺在他身邊。
他是得疝氣病死的。在臨死前的五天,他全身發黑,雙眼緊閉,咬住牙齒,在床上亂滾,時而對老婆說:
“給我拿點耗子藥來,把我毒死算了……”
醫生告訴他要用粥治療,而且說病人必須接受手術,當日就得把他送進醫院。
“滾你媽的——我自己會死!……孬種!”米哈依爾聲音喑啞地罵著。
醫生走後,他老婆流著淚勸他施行手術,但他卻捏起拳頭唬她,叫道:
“我好了——對你沒好處!”
“早上,正當汽笛叫喚著人們上工的時刻,他死了。他張著大嘴巴,躺進棺材,而眉毛卻怒氣衝衝地緊鎖著。
他的老婆、兒子、狗,以及被工廠開除了的做賊的老酒鬼達尼拉·維索夫希訶夫,和幾個工人區的乞丐,參加了他的葬禮。他的老婆低聲地哭了不大一會兒。巴威爾沒有哭。在路上碰著棺材的人們,都停住腳畫著十字,相互地談論著:
“從此彼拉蓋雅可以安心啦,那個人死了……”
有些人更正似的說:
“不是死了,是公斃了……”
棺材埋了之後,人們就都走開了。但是,那條狗卻還留在那兒,它坐在新掘起的泥土上面,默不作聲地嗅了許久。又過了幾天,那條狗不知被誰打死了。
3
父親死後不到兩個禮拜,在一個休息日,巴威爾·符拉索夫喝得酩酊大醉地回到家裡。他跌跌撞撞地走進門邊的牆角里,像他父親那樣攥著拳頭在桌子上敲著,一邊呼喊他的母親。
“拿飯!”
母親走近他的身邊,和他並排坐下,把他的頭摟近自己懷裡,擁抱著他。然而他卻用手推著母親的肩反抗著,嘴中喊道:
“媽媽——快些!……”
“你這個傻孩子!”母親制止住他的反抗,悲傷而又溫柔地說。
“還有——我要抽菸,把老頭子的菸斗拿給我!……”巴威爾勉強轉動著不聽使喚的舌頭,嘟嘟囔囔地叫著。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伏特加使他全身疲軟無力,但他沒有失去知覺,在他腦袋裡不斷地湧出一個問題:
“醉了嗎?醉了嗎?”
母親的愛撫,使他感到羞愧。她眼睛裡充滿著悲哀,使他的心靈倍受感動。他想哭,為了要抑止住這種想法的衝動,他故意裝出比剛才更厲害的醉態。
母親撫摸著他那被汗水溼透的蓬亂的頭髮,靜靜地說:
“這種事不是你應該做的……”
他嘔吐起來。
經過劇烈的嘔吐之後,母親把他它放在床上,把一條溼毛巾敷在他蒼白的額頭上。他漸漸地醒過酒來,但他周身的一切和身下,都好像隨波逐浪似的在那兒晃盪不停。眼皮覺得很重,嘴裡覺得有一種無名的苦味。他從睫毛之間望著母親寬大的面容,胡亂地想著:
“看來,對我還太早了點。別人喝了都沒啥,我卻覺得噁心……”
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了母親柔和的聲音。
“你要是喝起酒來,那還能養活媽媽嗎?”
他緊閉著眼睛說:
“大家都喝酒……”
母親喟然長嘆。他說得不錯。她自己也明白,除了去酒店之外,人們再沒有別的玩的地方了。但是,她仍舊說:
“可是你不要喝!該你喝得那份兒,你爸爸早已替你喝光了。他叫我受苦可受夠了……你也可憐可憐你媽媽,好不好?”
聽著這悲傷而溫和的話,巴威爾想了父親在世的時候,家裡如同沒她這個人似的,她總是沉默著,一天到晚地提著心吊著膽,不知什麼時候不對勁兒就要捱打。巴威爾因為不願和他父親見面,最近一個時期很少在家,因此和母親也疏遠了些,現在,他逐漸地清醒過來,細細地望著她。
她長得很高,稍微有點駝背,被長期勞作和丈夫毆打所折磨壞了的身體,行動起來毫無聲響,總是稍稍側著身子走路,仿若總是擔心會撞著什麼似的。寬寬的、橢圓形的,刻滿了皺紋而且有點浮腫的臉上,有一雙工人區大部分女人所共有的不安而哀愁的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