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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常和這位“黑煞神”廝磨,都和他混得很熟。她卻從來沒有找過他。她早從側面就聽說公社書記對她很反感。既然人家反感,又為什麼要去找呢?不過,說句良心話,她倒不太反感這位公社書記。她雖不瞭解他本人。但她感覺老百姓不恨這個人。反正她想:老百姓不恨的人,她就不恨,管他對自發怎樣看呢!
現在這位書記竟派人來叫她,有什麼事呢?好事大概不會有。像她這種人還能希望什麼好事!是她做錯什麼了嗎?她也想不起來。不管怎樣,她倒很想見識見識這位“黑煞神”,看他究竟有怎兇!他還能把她一口吃了嗎?
她從村後的小學校往村前棗林中那一排公社的房子走去。
細鎊鎊的秋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十多天,現在還正下著。天像灰漆刷過一般,陰得密實極了。田野裡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漚黴味。遠方蒼茫黛綠的山峰間,飄浮著一塊塊輕柔的霧團,像詩意畫一般叫人想入非非。村道被人的腳片子踩得亂糟糟的,難走極了。她沒有打傘,也沒戴草帽,眼睛盯著腳下,很小心地走著。
她的外表看來和她的性格不盡相同。一身自己裁剪的衣服,很妥貼地勻勒出她那健美的身材。端莊而漂亮的臉,面板細白,紅潤。長長的眼睫毛護著一雙水一般清澈的眼睛,看起來很單純。頭髮用一根綠毛線隨便在腦後一挽,結成蓬鬆的一團——現在這蓬鬆的黑髮上粘著一些細小的雨水珠,像撒了一些碎銀屑。在粗獷雄渾的高原大地上,她就像一朵開得很嬌嫩的花——可以想象,她為了不使自己在霜雪風暴中柘萎,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吳月琴帶著一身潮溼走進公社書記的房子。書記正端正而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後面,兩條胳膊放在油漆剝落的公公桌上,渾身上下一副老農民的穿戴。看來他是專門等待和她談話的,可是對她的到來竟一言不發。這使她站在地上窘迫了一會。她很快知道她遇到了一個脾氣古怪的人。她也不說什麼就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扭頭去看牆上的一排關於本公社農業方面的表格。實際上是把臉對著這一攤數字,而不是看。她進來到現在雖然沒認真地睦一眼書記的臉,但感到那張臉是不友好的。整個屋子裡瀰漫著一種爆炸性的空氣。
她實在感到奇怪!她做錯了什麼事要受到眼前這種對待呢?她覺得這是一種壓迫。她不能忍受,她要反抗!但她不準備先開口,讓桌子後面那個有權力的人先吼雷打閃吧!她不害怕這些。這十來年裡,什麼樣的壓迫和打擊她沒受過!“你吃晚飯了沒?”馮國斌終於開口了,但聲音出奇地平靜。這倒使吳月琴吃了一驚。不過,她聽出來這顯然是壓抑了的一種暴音,就像炸雷前面的一道閃電。
“吃了。”她不在意地回答。
“你這個人太不像話了!”馮國斌終於怒吼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使這位平時看起來什麼也不懼怕的姑娘也不禁微微一顫。她的目光馬上像針被磁鐵吸住一般盯在了馮國斌的臉上。這下她看清了那張全縣聞名的臉:黑烏烏的,就像一塊粗糙的鐵,此刻又被憤怒的拉力所扭歪,一道道皺紋看來像裂紋一般。右邊臉上有一個傷疤,剛好掠過眉梢和眼角斜劈下來,像一個觸目的驚歎號。這大概是戰爭留下的紀念。
“我……怎啦?她聲音平靜地問。此時此刻,這樣不露聲色有平靜至少和馮國斌的怒吼同樣有威力。那張鐵板一樣的臉好像也為這點而稍微震動了一下。
馮國斌不理睬她的發問,繼續吼喊他的。
“我看你這個人是不可救藥了!你,情願走啥路哩!可你不能給我把那群娃娃也引到黑水溝裡去!我看……”“馮書記!我究意怎啦?”吳月琴打斷他的話,激動得眼睛圓睜,滿臉通紅。
“我看你算了,別教書了!回生產隊勞動去!”馮國斌斷然把頭到一邊去,拿起旱菸鍋在菸袋裡狠狠挖起來。“我究意怎啦嘛?您必須把話說明白!我可以不教書!但您必須說明白,我做錯什麼事啦?”
“你還裝啥糊塗哩!你給娃娃們教了些啥外國人的酸歌?”
馮國斌手裡端著沒點著火的煙鍋,聲色俱厲地問。
吳月琴一怔。馬上,嘴角浮起了一絲嘲諷人的微笑。她說:“您誤會了。這不是外國歌!是我自己編的一首兒歌,只不過是用英語給孩子們教的罷了。我想這樣可以一舉兩得L孩了們既可以學唱歌,也可以學英語……再說,歌詞也不是酸的!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可以把歌詞給您說一下。歌詞是這樣的:小紅花,小紅花,長在巍巍青松下;風來吹,雨來打,青松不彎腰,小紅花也笑哈哈……您說說,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