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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是莊稼人,雖然已經開春,但他們還都穿戴著臃腫的棉襖棉褲。戲場外面,散亂地圍了一圈賣吃喝的小販。這些賣飯的人也都是鄉里來的;他們在土場上臨時支起鍋灶,吆喝聲不斷。鑼鼓絲絃和人群的喧囂組成一個鬧哄哄的世界。整個土場子上空籠罩著莊稼人淌起的黃塵和土爐灶裡升起的煙霧。
潤生原來準備到前面去看一會戲,但人群太稠密,擠不前去,只好立在遠處聽了一會。
戲是《假婿乘龍》他已經在別處看過,也就沒什麼興趣了。
不久他才發現,戲臺子後面的一個小山嘴上,立著一座新蓋起的小廟。他大為驚訝,現在政策一寬,有人竟然敢弄起了廟堂!
一種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使他很快離開戲場,向小山嘴那裡走去。
這的確是一座新修的廟。看來這裡原來就有過廟,不知什麼年代倒塌了——黃土高原過去每個村莊幾乎都有過廟;他們村的廟坪上也有一座。不過,完整地儲存下來的不多。現在,這裡膽大的村民們,竟然又蓋起了新廟,這真叫人不可思議!縣上和公社不管嗎?要是不管,說不定所有的破廟都會重新修建起來的。他們村的廟會不會也要重建呢?
潤生新奇地走進廟院。眼前一座磚砌的小房,凹進去的窗戶上掛了許多紅布匾;布匾上寫著“答報神恩”和“有求必應”之類的字,右房角掛一面銅鑼,左房角吊一口鐵鐘。潤生不明白此二物作何用場。廟門兩邊寫有一副對聯,似有錯別字兩個;入龍宮風調雨順,出龍宮國太(泰)明(民)安。他知道這是座龍王廟。大概因為黃土高原常鬧旱災,因此這裡大部分的廟都是供奉龍王的。
潤生張著好奇的嘴巴進了廟堂內。
廟堂的牆壁上畫得五顏六色。供奉神位的木牌擱在水泥臺上,神位前有香灰盒,香菸正在神案上飄繞——整個廟裡瀰漫著一股驅蚊香的味道。一盞長明燈靜立在香灰盒邊。地上的牆角里扔一堆看廟老頭的破爛鋪蓋;廟會期間上佈施的人不斷,得有個人來監視“三隻手”。廟房正牆上畫著五位主神,潤生從神位木牌上看出這些神的名字叫五海龍王、藥王菩薩、蟲郎將軍、行雨龍王——邊上的一尊神無名。廟堂的兩面牆上都是翻飛的吉祥雲彩,許多騎駒乘龍的神正在這雲彩裡馳騁。潤生想:還應該畫上一輛汽車嘛!
他忍不住笑著走出了這座小廟。他不信神,只覺得這一切倒很讓人關心。
潤生看罷廟堂,又返回到戲場裡。除過戲迷,看來許多鄉下人都是來趕紅火的;他們四下裡轉悠,相互間在擁擁擠擠、碰碰磕磕中求得一種快活。一些農村姑娘羞羞答答在照相攤前造作地擺好姿勢,等待城裡來的流裡流氣的攝影師按快門。
他現在轉到那一圈賣茶飯的人堆裡,想吃點什麼東西,但看了看,大部分是賣羊肉的,煮在鍋裡的羊肉湯和旁邊的洗碗水一樣骯髒。莊稼人一個個蹲在地上吃得津津有味。空氣裡飄散著叫人噁心的羊羶味。
他還是在一個賣羊肉水餃的小攤前停了下來。賣飯的是位年輕婦女,脊背上用一條帶子束著一個小孩,正彎曲著身子趴在地上用嘴吹火。爐灶是臨時就地掘下的小土炕,只冒黑煙不起火。潤生盤算就在這裡吃點東西,他看旁邊捏下的水餃還比較乾淨。
他正要開口對那吹火的婦女打招呼,那婦女倒先抬起頭來,問:“要幾兩?”
潤生一下子愣住了。
那婦女也愣住了。
天啊,這竟然是郝紅梅!
她怎麼在這兒呢?
我們不會忘記,在原西縣上高中時,這位出身地主家庭的姑娘,在班上曾演出過幾幕令人難忘的生活戲劇。我們知道,起先,孫少平和她產生過感情糾葛。後來,她和班長顧養民相好了——這已經是人人皆知的事實。可是,而今顧養民正在省裡的醫學院上大學,她怎麼在這樣一個地方賣茶飯呢?她自己不是也當了教師嗎?她背上的孩子是誰的?
潤生和郝紅梅相視而立,因為太突然,一剎那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是同班幾年的老同學,儘管那時他們相互交往不多,但如今相遇在異鄉,倒有些百感文集。潤生看見,郝紅梅臉色比他姐姐還要憔悴,頭髮散亂地披在額前,不合身的衣衫上沾著柴草和灰土。完全是一副農村婦女的樣子。潤生畢業時就知道紅梅和養民已經確定了關係——他無法想象顧養民的未婚妻現在是這麼一副破敗相!不過,他在這一剎那間也似乎明白了在她身上發生了些什麼……“你……”潤生不知該說什麼。
“我……就住在對面溝裡,離這兒十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