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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場地上,金俊山、孫少安、金俊武、田福高和金光亮等人正負責栽燈。地上擺滿了高梁杆和蘿蔔做成的燈盞。
最大的人群中心在金家灣那面的小學院子裡——大秧歌隊正在這裡排練。全村所有鬧秧歌的人才和把式都集中在這地方。婆姨女子,穿戴得花紅柳綠;老漢後生,打扮得齊齊整整。秧歌隊男女兩排,婦女一律粉襖綠褲,長綵帶纏腰,手著扇子兩把;男人統一上黑下藍,頭上包著白羊肚子毛巾。隨著鑼鼓點,這些人就滿院子翩翩起舞。傘頭當然是田五,此人唱秧歌聞名全原西縣,五十年代還去黃原參加過匯演;他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常常使眾人大飽耳福。但石圪節其它村莊與他相匹敵的傘頭也不乏其人。傘頭極其重要,往往能反映一個村的秧歌水平。
此刻,在小學的教室裡,另外一些人正在排練小戲。演員有少平、金成、姚淑芳、潤生、銀花、海民、金富、金強、田平娃、蘭香、金秀等人。金波已從黃原趕回來,正負責“五音”班子。金波笛子、二胡、手風琴都能來。孫玉亭和金光輝吹管子;光輝他二哥金光明拉板胡。小戲算是“陽春白雪”,大秧歌完了,就看這些節日撐臺呢。
這時候,我們的玉亭同志也臨時放棄了階級立場,和地主的兩個兒子坐在了一條板凳上鬧“五音”。排戲休息的時候,大隊會計田海民嬉笑著對孫玉亭說:“玉亭叔,你的頭髮以後再不用我理了吧?”
這句話逗得眾人鬨堂大笑。原來,這話裡有話:不久前,王彩娥在她媽的主持下,改嫁到了石圪節,和胖理髮師胡得祿結婚了。
在大家的鬨笑聲中,金富兩兄弟和孫家的人都十分難堪。
好在這種紅火時候;人們誰也不計較這種露骨的玩笑。
雙水村大秧歌和小戲的總導演是孫少平。他在高中時就是全縣出名的“把式”,還到黃原講過故事,因此理所當然由他來指撥大家了。少平此刻跑出跑裡,一會在教室排戲,一會又去院子指導大秧歌,真是出盡了風頭……下午,路程最近的罐子村的秧歌隊伍,已經開到了村頭的彩門下。孫少安家土坡下面的公路上,前幾天搭起的彩門五彩繽紛,並且綴滿了翠綠的柏葉——為鬧紅火,金家破例讓人在祖墳裡折了一些柏樹枝來裝扮這門面。
罐子村的秧歌一到,雙水村的隊伍就立刻前去迎接。兩隊秧歌在彩門下相遇,熱鬧紛亂的氣氛霎時達到了高潮,彩門兩邊的公路上鑼鼓喧天,鞭炮聲炸得人耳朵發麻。
兩家的大秧歌隊分別扭開了,公路上立刻成了一條七彩的長河。在罐子村的秧歌隊裡,王滿銀鼻子上畫了塊白顏色,身上斜掛著驢串鈴,手裡甩著繩刷子,丟腿撂胯地扮個“開路小丑”,逗引得娃娃們攆著看他出洋相。他老婆蘭花昨天已經帶著貓蛋狗蛋來到孃家門上,現在正擠在人堆裡看熱鬧。這幾天,雙水村幾乎所有在門外工作的幹部和出嫁在外的女人,都趕回到親愛的故鄉來——他們有的情不自禁地上場露兩手;不上場的就擠在人群中間如痴如醉地觀看。在這些人中,我們只是沒有發現田潤葉。是的,她沒有回村來。她眼下沒有心思觀看這紅火熱鬧。她到黃原她的同學杜莉莉那裡去了。
田福軍夫婦正由福堂和村裡的一些長者陪同著,站在彩門上面的一個土臺上,興致勃勃地觀看著。女兒曉霞沒有跟他們回來,留在城裡照顧她外爺徐國強……現在,彩門兩邊的秧歌隊已經紛紛編成了兩根“蒜辮子”——這意味著兩家的傘頭要對秧歌了!
罐子村的傘頭王明清,也是遠近聞名的“鐵嘴”,按規矩由他先給不可一世的田五發難。田五在彩門這邊腰扭得象水蛇一般,傘頭轉成了一朵蓮花,正準備接受王明清的挑戰。
只見王明清傘頭輕輕一點,雙方的鑼鼓聲便嘎然而止。王明清亮開嗓門唱道——鑼鼓停聲我開音,萬有親朋你細聽:轉九曲來到雙水村,不知你們栽下些什麼燈?
王明清尾音一落,鑼鼓和人群的讚歎聲就洪水一般驟起。一些行家在人群中評論道:“好口才!”
田五也不甘示弱,幾乎閃電一般把傘在空中一劈,鑼鼓聲立即落下。他應聲而唱——罐子村的親朋你細聽,歡迎你們來到雙水村。
你問我們栽下些什麼燈?
今年和往年大不相同——西瓜燈,紅騰騰,白菜燈,綠蓁蓁,韭菜燈,翠錚錚,芫荽燈,碎粉粉,茄子燈,紫茵茵,七扭八歪是黃瓜燈!
龍兒燈,滿身鱗,鳳兒燈,花蓬蓬,老虎燈,實威風,搖頭擺尾是獅子燈!
銀蝶金蟬蓮花燈,還有那起火花花帶炮嗦羅羅羅乒乓兩盞燈,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