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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喝他的血吧!
爬到半坡上時,少平感覺自己太過份了。他所具有的文化素養使他意識到他的行為是野蠻的,一剎那間,對別人的不滿意和對自己的不滿意,使他忍不住兩眼噙滿了淚水。
他隨即把那擔摻和著他的血的水倒掉,重新到溝底的水井上擔了兩桶。
少平把他舅家的水甕擔滿後,天已經快黑了。
但他看見,他舅家沒有給他管飯的跡象,而且也不提讓他晚上住在什麼地方。第一次來的時候,儘管他妗子對他的態度象這次一樣惡劣,但他舅還勉強過得去。可是現在,他舅和他妗子一樣厭惡他了。
孫少平知道,這是因為書記家合攏口的時候,他曾經“揭發”過他,讓他失了面子。
很明顯,他不能在這家親戚家住下去了。而且湊合一個晚上都不行——現在就得馬上離開!
這沒有什麼可傷心的。他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向他舅和他妗子告辭。
這兩口子誰也沒有挽留,甚到沒有出門來送一送他。少平想起他做活的那家人對他的情義,第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人和人之間的友愛,並不在於是否是親戚。是的,小時候,我們常常把親戚這兩字看得多麼美好和重要。一旦長大成人,開始獨立生活,我們便很快知道,親戚關係常常是庸俗的;互相設法沾光,沾不上光就翻白眼;甚至你生活中最大的困難也常常是親戚們造成的;生活同樣會告訴你,親戚往往不如朋友對你真誠。見鬼去吧,親戚!
少平揹著一卷爛被褥,手裡提著那個破黃帆布提包,離開他的親戚家,出了陽溝,來到了大街上。
落日再一次染紅了梧桐山和古塔山。東方遠遠的天空飛起幾朵紅霞,邊上鑲著金色的亮光。
初伏已經來臨,城市的傍晚一片燥熱。街道兩邊枝葉繁茂的梧桐樹下,市民們光著膀子坐在小凳上,悠閒地搖著薄扇。姑娘們大都穿起了裙子,五顏六色,花花綠綠,給這個色調暗淡的城市平添了許多斑斕景象。
少平揹著自己的行李穿行於人群之中。不過,在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裡,他此刻不再象初來時那般不自在。少平現在才感到,這樣的城市是一個各色人等混雜的天地;而每一個層次的人又有自己的天地。最大的好處是,大街上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關心誰。他衣衫行裝雖然破爛不堪,但只要不露羞醜,照樣可以在這個世界裡自由行走,別人連笑話你的興趣都沒有。
少平幾乎沒有認真考慮,兩條腿就自動引導他穿過黃原河上的老橋,來到東關,加入了橋頭上那個攬工漢的“王國”。
現在是夏天,雖然天將黃昏,但大部分等待“招工”工匠們仍然沒有散去;人行道和自由市場的空地上,到處都是操北方各縣口音的鄉下人。有的人痛快地脫下汗跡斑斑的布褂,光身子坐在雪亮的路燈下聚精會神捉蝨子。四處賣茶飯的小攤販,拖長音調吆喝著招徠顧客。空氣裡瀰漫著嗆人的煙氣黃塵;蒼蠅成群結隊地飛來飛去。
少平把鋪蓋卷仍然擱在磚牆邊上,用兩隻爛手卷起一支旱菸棒,圪蹴在牆邊抽起來。他現在看起來完全成了個老練的出門人。再也沒有了初來乍到時的那種緊張和慌亂。當然,更踏實的是,他身上裝著賺來的六十元工錢,十天八天不必為生計而擔心。再說,天氣也暖和起來,不用再為住宿發愁。夏天啊,這是攬工漢的黃金季節!
他這樣平靜地一直坐到滿城燈火輝煌。這時候,他心裡猛一下想起了他的朋友金波,他現在很想去見見他——自從金波到黃原後,他們還一直沒有見過面。
是呀,他們再不是小孩子,已經各自開始到社會上謀生;儘管內心仍然象過去一樣情深義重,但顧不得在一塊相處了。
少平知道,金波就在東關郵政局跟他父親學開車——金俊海已經從地區運輸公司調出來開了郵車。兩月前初到黃原時,他不願意去找金波,以免讓朋友看見他一副流落樣子而難為情。那時他仍然沒有克服掉中學生那種自尊自愛的心理。兩個月來,石頭和鋼鐵已經把那層羞澀的面紗撕得粉碎!但少平為了不使他這身破爛行裝“驚嚇”了他的朋友,還是決定在見金波之前,先收拾和“化裝”一番。
他想了一下,便即刻帶上行李,從大橋頭走到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室。
他接著又進了候車室的男廁所。
孫小平在廁所裡把他那身新買的的卡衣服換在身上,而把原來身上的爛衣服又塞進破提包。
他從廁所出來,花了二毛錢,把自己那捲破被褥連同爛提包,一起在車站的寄存處寄存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