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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自動傘,帶了足夠的錢,走出單身宿舍,踏入了茫茫雨霧中。他準備搭乘東面返回的第一趟火車下銅城,便徑直向礦區那頭的火車站走去。
當路過礦部大樓前的閱報欄時,不由駐足而立,想瀏覽一下報紙上的訊息。
火車到本礦還得一個鐘頭,有的是時間;現在去那個破爛不堪的候車室,得呆坐很長一段時光,不妨在這裡消磨掉。
孫少平自高中認識田曉霞以來,在她的影響下,一直保持著每天看報紙的習慣。不過,到煤礦後,區隊的報紙常常被礦工們拿去包豬頭肉,七零八落從未齊全,他一般都在礦部前的這個閱報欄前立著看。至於《參考訊息》,過幾天他才設法找齊,躺在床鋪上作為一種“高階享受”來閱讀。
現在,少平撐著雨傘立在這報欄前,按通常的習慣,先前後轉著瀏覽了八版《人民日報》。
當然,國際版稍微多費了一點時間。
接下來他才看辦的很糟的省報。在少平看來,省報在內容方面連《黃原報》都趕不上。
不過,省報今天倒讓他一驚。他突然被頭版頭條的黑體字標題所吸引——南部那座著名的城市被洪水淹沒了!
更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電頭“記者田曉霞”幾個字迅速跳入他的眼簾。啊?她已經在那裡了?那麼,她還能按時如約趕到黃原嗎?
孫少平一邊看田曉霞的這條驚人的訊息,一邊在想她能不能趕回黃原的問題,他用這雙重思維讀完了這條簡短的訊息——他知道以後的幾天才會有大量詳細的背景新聞……但是,對孫少平來說,真正爆炸性的新聞是緊接著這條訊息的另外幾行字——……又訊:本報記者田曉霞發出這條訊息後,在抗洪第一線為搶救群眾的生命英勇犧牲……犧牲?我的曉霞……
孫少平一下把右手的四個指頭塞進嘴巴,用牙齒狠狠咬著,臉可怕地抽搐成一種怪模樣。洪水撲滅了那幾行字,巨浪排山倒海般向眼前湧來……他收起自動傘,在大雨中奔向二級平臺的鐵道。他瘋狂地越過選煤樓,沿著鐵路向東面奔跑。他任憑雨水在頭上臉上身上漫流,兩條腿一直狂奔不已。他奔過了東邊的火車站。他奔出了礦區。
他一直奔跑到心力衰竭,然後倒在了鐵道旁的一個泥水窪裡。東面駛來的一輛運煤車在風雨中噴吐著白霧,車頭如小山一般急速奔湧而過——他幾乎和汽笛的喧嗚同時發出了一聲長嚎……
孫少平伏在泥水中,絕望地呻吟著。大雨在頭頂嘩嘩澆潑,滿天黑色的雲朵,潮水般向北湧去。鐵道那面的黑水河,發出嗚咽似的聲響。遠處,矸石山那裡,矸石噼噼啪啪在向深溝中滾落。滾落!整個大地都在向深淵滾落……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當孫少平滿身泥漿返回宿舍,那神態已經完全象一個瘋子或純粹的白痴。同宿舍的人看他這副樣子,都嚇住了,誰也沒敢問他個長短。
他換了身衣服,便倒在床鋪中,兩眼呆呆地望著雪白的蚊帳頂。他無法相信一切是真實的,這是報紙的失實報道——這張報紙經常幹這種事!
下午,同宿舍的人給他捎回一份電報。他從床上跳起來,手抖得象篩糠一般,開啟了這份電報——他希望這是田曉霞打來的!他相信會有奇蹟出現!
可是,電報竟是她父親的——銅城大牙灣煤礦採五區孫少平請速來我處田福軍。
孫少平兩眼一陣發黑,把電報紙丟在床鋪上。是的,曉霞的死是真實的。
可是,誰讓她父親給他拍電報呢?他根本不知道他和曉霞的事,他怎麼知道他在這裡?
他為什麼給他拍電報?速來?
孫少平神神魔魔,赤手空拳走出了宿舍。他很快趕到礦部前的小廣場。每隔一小時發往銅城的公共車正在往上擠人。
他撲進車門,夾在人縫裡,胸膛象壓了一塊大矸石。呼吸困難而急促,一個多鐘頭後,他在銅城下了汽車,上了當天開往省城的最後一趟火車。火車在茫茫大雨中駛過綠色的中部平原。
孫少平坐在靠窗戶的座位上,也不看車窗外流逝的原野。他伏在茶几上,閉住眼睛。巨浪在心頭一排排掀起,又猝然間落下,波浪中浮現出她美麗的臉龐。你不可能死,曉霞!你會活著的——這也許只是一場惡作劇。
你會發出那銀鈴般的笑聲,不知會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你那麼鮮活而蓬勃的生命,怎麼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呢?
不,你絕不會死!也許你已經在什麼地方上岸了!是你讓父親給我打了這封電報。你或許只受了點傷,正躺在某個醫院的病床上。你一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