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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武他爸。深孚眾望的金先生精通孔孟學說,用他的道德文章為村裡村外的人做過許多好事。東拉河一帶象他父親那個年齡的人,如果有識字知書者,都是受惠於這位老先生:連赫赫有名的田福軍,也是在金先生膝下完成的啟蒙教育……
雙水村最近的一位歷史性人物當然是田福堂了。這是一個難以評價的人物。他統治了雙水村近三分之一世紀,客觀地說,有功也有過。至於功過那個大哪個小,這就不好說了,有待於未來的歷史做出結論。
而眼下,另一個人物正在崛起。誰也想不到雙水村出了個“神職”人員!是的,劉玉升正以他的方式,開始強有力地影響雙水村的生活。
可現在卻又給他孫少安提供了一個與之抗衡的機會。好,你劉玉升修廟,我孫少安建校!咱們就唱它個對臺戲!
一個重大的行動就這樣在剎那間決定了。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甚至某些改變人類歷史過程的劃時代行動,很多情況下也往往是由某個偉人這樣決定的。
孫少安旋即走出這座頹敗的學校院子,轉而來到不遠處的原二隊飼養院。
孩子們正在上課。他躡手躡腳來到“教室”窗戶前。窗戶是臨時壘的,栽幾根粗糙的木棍,破麻紙被風吹得嘩嘩價響。
他透過窗戶上的破紙洞,看見姚淑芳老師正領著孩子們讀拼音。裡面黑乎乎地,一股牲畜的糞便味直衝鼻子。他半天才看見虎子背抄著雙手,小胸脯挺著念拼音。他鼻根一酸……
孫少安擰轉身急速地步出了這個破院子。他更加迫切地感到,他有責任讓孩子們儘快和這個飼養院永遠地告別,重新回到更好的環境中去唸書。
他沒有忙著去石圪節他的磚瓦廠,也沒有回家,直接去找他的朋友金俊武。
俊武聽他說了自己的打算,也很興奮,立刻表示,只要他出錢,他將全力支援他辦這件大事。
兩個人同時還商定,他們也成立一個會,叫“建校委員會”,由少安任會長,俊武任副會長。俊武對少安說,他如果磚瓦廠的事忙,只撐個頭,具體事由他替他領料,馬上就動手!兩個人估算,原來的學校只是裂了縫,拆下的石頭都能用,因此,不會花太多的錢。少安表示,他準備拿出一萬五千元。如慄剩餘下了錢,還可以建立“獎學金”什麼的。今後村中有人考上中專或大學,就給獎一部分學費。另外,還可以高薪請個小學英語教師。農村學生高考主要吃虧在外語上;如果他們的孩子從小學就開始學英論,那升學率就可能大大提高……
雙水村的兩個“中層領導”說得津津有味。儘管他們不是村中的頭號人物,但生活似乎不知不覺把他們推到對這個村莊負責的位置上。
是的,我們一眼看見,這個古老的村莊已經需要新一代領袖來統帥它進入新的時代了!
當天晚飯後,少安也神秘地把父親叫到院子裡,給他說了他的打算。
玉厚老漢嘴一張,結果連什麼也沒說出來。他萬萬沒有想到,兒子連敬神的幾十塊錢都不願出,卻拿這麼一大筆錢修田福堂震壞的那個破學校!
不過,這是兒子的事。他向來在兒子們的大事上採取不干涉的態度—一實際證明這種當老人的態度是明智的。當然,這事他倒不必象上次擴大磚場那樣為兒子擔心駭怕——白把錢給公眾還有風險嗎?
孫玉厚老漢對兒子白花這一大筆錢是否值得,還需要他長時間在心裡慢慢思謀出乎少安意料的是,平時勤儉的秀蓮卻特別痛快地支援他搞這件事。生病以來,秀蓮的性情有些改變,變得十分和善,對老人,對孩子,都關懷備至;對他也更依戀,一進門,就撲進他懷裡,非讓親一親再去幹其它事,當聽他說完出錢修學校的抱負後,她除支援不說,還精明地告誡他一定要以主事人的身份親自出面領料;而不要讓他們花錢,卻叫金俊武領了大頭人情!女人啊……事情由生病的妻子最後劃了“圈”,就算敲定了。
當天夜晚掌燈時分,少安心潮湧動,毫無睡意。他侍候著讓妻子吃(毫無用處的)咳嗽藥,對她說自己要到金家灣那面和俊武商量一些具體事,就走出了家門。
正是月亮滿圓的日子,外面一片清亮;村莊和周圍的山野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少安踏著一片銀白,淌過淙淙流水的東拉河,沒有去找俊武,卻從棗林裡穿過一條小土路,一個人爬上了廟坪山。
他蹲在山頂的梯田楞邊,沒有抽紙菸,而象先前那樣捲起一根旱菸棒,一邊抽著,一邊靜靜地環視著月光朦朧的雙水村……
此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