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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不知不覺中被大家擁擠出罐籠的。他這時才發現,連同先前上井的工人,大家都沒有離開井口周圍,呆立在旁邊有點震驚而詫異地觀看曉霞。是呀,誰也反應不過來,在這個女人從不涉足的地方,怎麼突然會降落這麼個仙女呢?曉霞是太引人注目了,尤其是這樣一個特殊的環境裡。她已經穿起了裙子,兩條赤裸而修長的腿從天藍色的裙襬中伸出,象剛出水的藕。一根細細的黑色皮帶將雪白的襯衫束在裙中。臉龐在六月的陽光下象鮮花般絢麗。
現在,曉霞認出了他。
她立刻激動地走過來,立在他面前,看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親愛的人!你不會想到,你此刻看見的是這樣一個孫少平吧?他又髒又黑,象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魂。
淚水不知什麼時間悄悄湧出了他的眼睛,在染滿煤塵的臉頰上靜靜流淌。這熱的河流淌過黑色大地,淌過六月金黃的陽光,澎湃激盪地拍打她的胸膛,一直湧向她的心間……她仍然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胸前的山脈在起伏著。他用黑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使得那張臉更骯髒不堪。他說:“你先到外面等一等,我洗個澡就來了!”他不能忍受井口那一群粗魯的夥伴這樣來“觀賞”她。
曉霞笑著轉身就走。她眼中也有淚花在閃爍。
孫少平匆匆忙忙而又糊里糊塗穿過暗道,把燈盒子“啪”地扔進礦燈房,就衝上了三樓的浴池。
他十分鐘就洗完澡,把乾淨衣服一換,急速地跑出了大樓。
她正在門口等他。
相視一笑。
無言中表達了雙方萬千心緒。
“我在招待所住……咱們走吧!”她輕輕對他說。
他點點頭,兩個人就肩並肩相跟著向半山坡的礦招待所走去。少平感到,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對著他笑。怎麼曉霞也對著他笑?笑什麼?他都被人笑得走不成路了!
到招待所,進了曉霞住的房子,她第一件事就是從洗漱包裡拿出一面小圓鏡,笑著遞到他手裡。
少平對著鏡子一照,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的臉在忙亂中根本沒洗淨,兩個眼圈周圍全是黑的,象熊貓一樣可笑!
這期間,曉霞已經給他對好了半臉盆熱水,拿出自己雪白的毛巾和一塊圓圓的小香皂,讓他重新洗一下臉。
他對著那塊白毛巾躊躇了一下,便開始再一次洗臉。那塊小香皂小得太秀溜,在他的大手裡象一隻小泥鰍,不知怎麼一下子就從脖項滑進衣領中。
聽見曉霞在身後“咯咯”地笑著,他立刻感到那隻親愛的小手從他脊背後面伸進來。
他的整個身子都僵直了。
她從他脊背後面抓出那塊小香皂,遞給他,笑得前伏後仰。
他兩把洗完臉,然後猛地轉過身,用一雙火辣辣的眼睛盯著她,問:“我還漂亮嗎?”
曉霞不笑了,嘴裡喃喃地說:“是的,還和原來一樣漂亮……”她說著,欣喜的淚水湧出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
少平大步向她走去。兩個人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一切都靜下來了。只有兩顆年輕而火熱的心臟在驟烈地搏動。外面火車汽笛的鳴叫以及各種機器的嘈雜聲,都好象來自遙遠的天邊……
“想我了嗎?”她問。
回答她的是拼命的吻。
這也是她所需要的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才手拉著手坐到床邊上。
“我做夢都想不到你會來。”
“為什麼想不到呢?我早就準備著這次會面了,只是一直沒有到銅城出差的機會。”
“剛到嗎?”
“剛剛到。”
“礦上知道你來嗎?”
“已經和你們礦宣傳部打了招呼。”
“來採訪我們礦?”
“採訪你!”
“真的……別誤你的事。”“我這次到銅城,主要了解礦務局和鐵路部門的矛盾。為車皮的事,他們一直在扯皮!我已經寫了個公開報道的稿子,同時還寫了個內參。到這裡來主要是看你。公私兼顧嘛!”
少平再一次抱住她,拼命在她臉上和頭髮上親吻著。所有關於他和她關係的悲觀想法,此刻都隨著她的到來而煙消雲散了。或者說,他根本不想他們以後的事,只是擁抱著這個並非夢幻中的親愛的姑娘,一味地沉浸在無比的幸福之中。有人敲門。
他們趕忙鬆開了互相纏繞在一起的臂膀。兩個人的臉都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