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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震撼了這個古老的村莊。
許多幹畢活的莊稼人和放了學的孩子們,都前呼後擁趕到這地方來看熱鬧。
順便提一提,這裡正是那年雙水村偷水攔壩的地方。相信諸位對六年前的那場悲喜劇依然記憶猶新的。唉,時光流逝得多快。當年在這裡命喪黃泉的金俊斌,墳頭早已被青草覆蓋,而人間的生活卻照樣的在這裡轟轟烈烈地進行著……雙水村立刻被攪動得紛紛亂亂。現在,村子南頭,孫少安的制磚機隆隆價響動,燒磚窯上空黑煙大冒;村子北頭,這田海民租來的推土機,又在喧天吼地,攪得滿天黃塵飛揚……雙水村啊,你是一個永遠不肯安靜的世界。往日、是田福堂和孫玉亭這些人在此翻雲覆雨,而現在又是孫少安和田海民這些人在大顯身手羅!
雙水村的那些手頭緊巴的莊稼人,無限感慨地立在推土機周圍,觀看這鋼鐵動物怎樣在荒地上拱出一個大坑來。他們羨慕和眼紅有能力折騰的人——聽一些見多識廣的人議論,這土坑裡撈出來的將是一把又一把的人民幣啊!他們自己只有眼紅的份。他們折騰不起。一來手頭沒有本錢,二來也沒魄力到公家門上去貸款。
再說,就是有錢有魄力,大字不識一個,哪來的技能?弄不好還得倒賠錢。看來他們只能在土地上戳牛屁股羅!可是,他們委實窮得心慌啊……在觀看田海民非凡壯舉的人堆裡,還有他爸田萬有和他四爸田萬江。
田四田五老兄弟倆蹲在一起,在人堆裡只抽旱菸不說話。如果這是另外的人家,村中首席藝術家田五馬上會給眾人編出一段逗笑的“鏈子嘴”來。現在,他蹲在這裡卻是一副平時少有的沉思面孔。
田五有他的愁腸。他明年就滿六十歲了,家裡還有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兒。他這把年紀一個人有山裡掙命,勉強能糊住四張嘴,手頭緊巴得連化肥也買不回來。兩個女娃娃都大了,穿不起一件象樣的衣服,經常破衣連身。別看他常在人面前是一個熱鬧人,其實一個人在山裡唱完一段子信天游,便由不得抱頭痛哭一場。海民不管他。不是兒子不想管,是兒媳婦不讓兒子管。
蹲在旁邊的他哥田萬江,日子過得比他還犧惶。田四的三個兒子都另過了光景,一個個老實巴腳,都拉著一窩兒女,根本不可能照顧他們。
老兩口窮得連口鍋也買不起,一直用一隻漏水的破鍋做飯。
老弟兄倆聽說海民要挖池養魚,就湊到一塊拉談過,看能不能在海民這裡入個“股”。
他們一沒資金,二沒技術,但粗笨活可以全包在他們身上。他們估計,儘管兒媳婦銀花看不見他們的死活,但他們乾重活,拿個小頭,也許她能同意。
現在,他們還沒有向海民提這事。不過,他們此刻熱心地蹲在這裡,心裡上倒覺得,這事好象也是他們自己的事;聽著推土機的吼叫聲,心裡怪激動!
兩天以後,魚池已經挖好了。海民兩口子正緊張地做放水前的工作。據那本小冊子介紹,放魚苗前,要用白灰對魚池消毒。一畝放六百斤生石灰,再潑一層大糞,用犁耕一遍——這樣既能消毒,又能生微生物。
這天上午,田五田四乘銀花不在工地,兩兄弟就結伴來找海民,向他提出了他們的“建議”。
海民當時沒有拒絕。只是為難地對兩位父老說,這要徵得他媳婦的同意。海民的家事由銀花掌管,他只能把這一點不害臊地向兩位老人當面表明。兩位老人也知道這是事實,只好等待海民去請示他媳婦。
當天晚上,海民就到父親家來了。他告訴等待訊息的父親和四爸:銀花不同意他們來幹活!
田四田五一時瞪住眼睛,不知該說什麼。
田五發了半天呆,長嘆一口氣說:“我和你四爸等於去給你們攬工,你們都不要。你們比舊社會的地主都殘酷!我和你媽吞糠咽菜把你拉扯大,如今我們不行了,你連我們的一點死活也看不見!你還算個人嗎?”
田五數落兒子的時候,田四一直低垂著蒼頭——海民是弟弟的兒子,他無權數落人家。
前一隊飼養員此刻只能承認現實的打擊是一件自然的事。
田海民無言地接受了父親的一頓責罵,然後又無言地退出了這個把他養育大的破窯洞。
他在黑暗的村道上回家的時候,眼裡噙滿了淚水。
唉,海民不是不知道兩家老人的苦情。但他無法說服自己的女人。沒辦法呀!他要和這女人一塊生活,一塊過光景日月;如果和銀花鬧翻,除不能解決老人們的問題,他自己的光景也要爛包!他無法在老人面前為自己的難腸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