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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孫少平要來的地方。
第二章
從黃原起程的時候,孫少平和他同伴都知道,他們是屬於銅城礦務局大牙灣煤礦的工人。
至於大牙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們一無所知。有一點他們深信不疑:那一定是個好地方。
和他一塊出發的四十來個人,全部是從農村招來的。由農民成份變為工人成份,對這些人來說,可是自己人生歷史的大轉折。毫無疑問,未來的一切在他們的想象中都是光輝燦爛的。
但是,雖然同為農村出身,別人和孫少平的情況卻大為不同。在這些人中,只有孫少平一個人是純粹的農民子弟。其他人的父親不是公社領導,就是縣市部長局長。在黃原各地,男人在門外工作而女人在農村勞動的現象比比皆是。中國的政策是子女戶籍跟隨母親。因此,有些幹部雖然當了縣社領導,他們的子女依然是農民成份。即是他們大權在握,但國家有政策法規卡著:如今不準農村招工招幹。這些人只能乾著急而沒辦法。現在好不容易煤礦破例的農村招工,當然就非他們的子弟莫屬了。吃煤礦這碗飯並不理想,但好歹是一碗公家飯。而大家都知道,公家的飯碗是鐵的。再說,只要端上這飯碗,就非得在煤礦吃一輩子不行?先混幾天,罷了調回來另尋出路!有的人自己的子弟剛招工還沒有到礦,就開始四處活動著打探關係了——對他們來說,孩子到煤礦那僅僅是去轉一圈而已。
孫少平就是和這樣一群人一同從黃原起身的。
這是九月裡的一個早晨,天氣已經有了一絲涼意。在黃原城還沒有睡醒之前,東關這個旅社的院子裡就一片熙熙攘攘了。兩輛大卡車已經發動起來,這些即將遠行的青年,紛紛和前來送行的家人告別,然後興奮地爬上了前面的空車。另外一輛卡車裝載著這些人的被褥箱子,壘得象小山一般高。
沒有人給少平送行。哥哥把妹妹送到這裡後,已經返回了雙水村。曉霞和蘭香、金秀,都先後走了省城,去投奔新的生活。本來朋友金波說好送他,但昨天單位讓他去包頭出公差——他剛正式上車,不敢耽誤工作。
這沒有什麼。對於一個已經闖蕩過世界的人來說,他並不因此而感到孤單和難受。不,他不是剛離巢的小鳥作第一次飛翔;他已經在風雨中有過艱難的行程。此刻,他的確沒有因為無人送行而悵然若失,內心反而彌散著歡欣而溫馨的情緒。是的,無論前面等待他的是什麼,他總歸又踏上了人生新的歷程。
他也沒什麼行李。原來的舊被褥在他一時興奮中,索性慷慨地送給了可憐的攬工夥伴“蘿蔔花”。曉霞送他的那床新被褥,他也給了上大學的妹妹,而只留下一條床單以作青春的紀念。就連攬工時買的那隻大提包,他也讓哥哥帶回家裡了。
現在,他仍然提著初走黃原時從老家帶出來的那隻破提包。這提包比原來更加破爛了,斷繫帶上挽結著幾顆疙瘩,提包上面的幾塊補釘還是陽溝曹書記的老婆(險些成為他的丈母孃)給他縫綴的。
他的全部家當都在這隻爛黃提包裡裝著——幾件舊衣服,幾雙破鞋爛襪。當然,曉霞送他的床單也在其中,疊得整整齊齊,用塑膠紙裹著;這顯然已經不是用品,而是一件紀念品。
他就提著這破包,激動而悄無聲息地從喧譁的人堆裡爬上了卡車。
汽車在一片話別聲中開出了東關旅社。
當汽車穿城而過的時候,夜色還沒有褪盡。黃原街上一片寂靜,只有幾個慢跑的老人沿著人行道踽踽而行,連他們的咳嗽聲聽起來都是響亮的。小南河對面,九級古塔的雄姿在朦朧中影影綽綽;地平線那邊,已有白光微微泛起。
少平兩隻手扒著車幫,環視著這個親切的城市,眼裡再一次含滿了淚水。別了,黃原!
我將永遠記著這裡的一切;你留在我心間的無論是憂傷還是歡樂,現在或將來對我來說都是甜密;為此,我要永遠地懷戀你,感謝你……南行的汽車在黃土高原蜿蜒的山路上爬梁跨溝,然後順著涓涓的溪流,沿著滔滔的大河,經過一整天的顛簸,突然降落似地躍下了高原之脊。綠色越來越深……暮黑時分,汽車終於進入了想往已久的銅城市區。
展現在這些人面前的是一片燦爛的燈火和大城市那種特有的喧囂。被一整天顛簸弄得東倒西歪躺臥在車箱中的青年,都紛紛站立起來,眼睛裡放射著驚喜的光芒,歡呼他們壯麗的生活目的地。
但是他們高興得太早了。他們真正落腳的地方不是在這裡。
當汽車在火車站廣場停下後,許多人立刻收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