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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欲墜。
這時候,所有行進中的新工人都不由驚恐地互相拉起了手,或者一個牽著一個的衣角。
嚴酷的環境一剎那間便粉碎了那些優越者的清高和孤傲。
他們明白,在這裡,沒有人和人之間的互相幫助,是無法生存的。而煤礦工人偉大的友愛精神也正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現在,他們終於到了掌子面上。
這裡剛放完頭茬炮,硝煙還沒有散盡。煤溜子隆隆地轉動著。斧子工正在掛梁,攉煤工緊張地抱著一百多斤鋼樑鐵柱,抱著荊笆和搪採棍,幾乎掙命般地操作。頂樑上,破碎的矸石嘩嘩往下掉。鋼樑鐵柱被大地壓得吱吱嚓嚓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天啊!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什麼工作!危險,緊張,讓人連氣也透不過來。光看一看這場面,就使人不寒而粟!
他們一個個狼狽不堪,四肢著地爬過柱林橫立的掌子面。許多人丟盔撂甲,礦帽不時碰落在煤堆中,慌亂得半天摸不著……
熬到上井以後,大部分人都繃著臉,情緒頹敗地透過暗道,在礦燈房交了燈具,去浴池洗澡、換衣服。那身剛才還乾乾淨淨的工作衣,現在卻象從垃圾堆裡撿出來似的。白淨的臉龐都變成了古戲裡的包公。
儘管這次參觀弄得眾人心緒紛亂,但這對他們是必要的。他們應該儘早知道,這就是煤礦。這裡需要的是吃苦、耐勞、勇敢和無畏的犧牲精神。這不是弱者的職業,要的是吃鋼咬鐵的男子漢!
回到宿舍以後,少平看見,那些一直咋咋唬唬的幹部子弟們,此刻都變得隨和起來。有人開始給他遞上了紙菸。兩個鐘頭的井下生活,就擊碎了橫在貧富者之間的那堵大牆。大部分人直至現在還都臉色蒼白。有個可憐的傢伙已經趴在緞被子上哭開了。
少平的心情是平靜的,因為他一開始就沒把一切想的很好。說實話,在他看來井下的生活也是嚴酷的。
和別人不同的是,他已經有過一些吃苦受罪的經歷,因此對這一點在精神上還是能夠承受的。是啊,他脊背上被石塊壓爛的傷疤,現在還隱隱作疼!他更多的是看到這裡好的一面:不愁吃,不愁穿,工資高,而且是正式工人!第二天,新工人都參加了考試。
試題很簡單,比如什麼叫柱子,瓦斯高了徵兆有哪些,瓦斯對礦井的危害是什麼等等。
還有一道發揮題,讓自己談談如何為煤礦做出貢獻,所有這些考題學習時都反覆講過。
有些準備離礦不幹的人以為等上了好機會,故意胡答一通,心想考試過不了關正好有藉口逃出這該死的地方。這樣回去也能給父母親大人和朋友們有個交待,總比偷跑回去強。是呀,父母扯旗放炮走後門把他們送來,家鄉年輕的朋友們又熱烈祝賀他們正式被招了工,怎好意思偷跑回家呢?好,考試得個零蛋最好!什麼叫柱子?柱子就是柺杖!
但是,兩天後礦部大門前張榜公佈,所有的人都被“錄取”了,而且成績竟然都在七十分以上!
孫少平卻以一百分的滿分名列榜首——他也許是唯一認真對待這場考試的。
在正式下井之前,全礦招收的新工人中跑了二十多人。少平宿舍裡也跑了一個。
但大部分人沒有跑。到了這個年齡,人就有了自尊心;再艱難,也得強打起精神,準備承受人生最初的考驗。
下井榦活這一天,在區隊例行的班前會上,少平意外地和那晚給他半瓶醋的王師傅坐在了一條板凳上。現在他知道師傅叫王世才,是全區出名的斧子工,採煤一班班長。更巧的是,他就分在了一班,而且就給王師傅當徒弟。能作為班長的徒弟,多半是因為他考試考了第一名。
這使少平異常高興——他不僅和王師已經熟識,同時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一個新工人初到井下幹活,遇個好師傅多麼重要啊!
可是,跟王師傅的另一個徒弟卻是一個粗魯不堪的傢伙。他叫安鎖子,是前幾年招收的工人,因此在少平面前也是老資格了。
在掌子面上,每班都有七八個煤薦。斧子工就是茬長,一股兩個攉煤工跟一個斧子工。
每當一茬炮放完,就要趕緊掛薦支棚。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動作要閃電般快,否則引起冒頂,後果就會不堪設想!這時通常都是班長一聲呼喊,人們就從迴風巷衝進了掌子面。頭上矸石岩土嘩嘩跌落著,斧子工抱起沉重的鋼樑,迅速掛在舊茬上;同時,攉煤工象手術室給主刀大夫遞器械的護士,緊張而飛快地把繃頂的荊笆和搪採棍遞給師傅,還要騰出手見縫插針刨開煤堆,尋找底板,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