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股巡覽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噢”地叫了一聲,說:“你……”
她顯然已經記不起他的名字。她大概只記得,幾個月前正是他給了她近一百元錢,才把她從黑包工頭胡永州那裡領出來,就在前面不遠處的汽車站打發她回了家。
小翠看來不知如何是好,天真地從衣袋裡掏出一把葵花籽,硬塞在他手裡,說:“哥,你吃!”
少平哪有這興致!他問:“你什麼時間又來了?”“快一個月了。”
“你為什麼又要來呢?”少平痛苦地問。
“家裡沒錢了,我爸又罵又打,叫我出來做工……”“那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幹活?”
“在北關哩……”
“提泥包還是做飯?”
“還是做飯。”
“工頭叫什麼名字?”
“還是胡永州。”
少平一下子僵住了,他萬萬想不到,這孩子又重新跳入了火坑!
他難受地嚥了一口吐沫,問:“他再欺負沒欺負你?”
“我已經習慣了……”小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回答他。
少平這才發現,這小姑娘的臉上已經帶著某種墮落的跡象。
“你為什麼還到這裡來呀!”他絕望地叫道。
“沒辦法嘛!”小翠說。
是呀,沒辦法……他再不能把自己的血汗錢給了這女孩子,打發她回家去——這錢用完了,她那無能而殘忍的父親仍然會把她趕回到這裡來。我們的社會發展到今天,也仍然不能全部避免這些不幸啊!
他匆匆給這孩子打了個招呼,就兩眼含著悲憤的淚水,轉過臉向馬路上走去。
他幾乎是橫衝直闖地穿過人群,又順著原路拐回到小南河邊。此刻,他早已把自己的幸福忘得一乾二淨!他連鞋也沒脫,就淌過了嘩嘩喧響的小南河。他象一個神經失常的人,瘋瘋魔魔爬上河對岸,撲倒在一片草叢裡,出聲地痛哭起來;他把手中小翠給他的葵花籽撒在一片黑暗之中,一邊哭,一邊用拳頭瘋狂地捶打著草地……孫少平現在完全又回到了他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裡。一顆心不久前還沉浸在溫暖的幸福之中,現在卻又被生活中的不幸和苦難所淹沒了。在這短短的一天之中,他再一次品嚐了生活的酸甜苦辣——也許命運就註定讓他不斷在淚水和鹼水裡泡上一次又一次!
人的生命力正是在這樣的煎熬中才強大起來的。想想看,當沙漠和荒原用它嚴酷的自然條件淘汰了大部分植物的時候,少女般秀麗的紅柳和勇士般強壯的牛蒡卻頑強地生長起來——因此滿懷激情的詩人們才不厭其煩高歌低吟讚美它們!
……孫少平很晚才從小南河的岸邊回到他做活的南關柴油機廠。
兩天以後,他的心情已稍許平靜下來。這裡很快就要結工,他重新發愁他過幾天到什麼地方去幹活——他真沒勇氣再到東關的勞力市場去等待包工頭把他“買”走。
生活的沉重感,有時大大沖淡了他對田曉霞的那種感情渴望。人處在幸福與不幸交織的矛盾之中,反而使內心有一種更為深刻的痛苦,看來近在眼前的幸福而實際上又遠得相當渺茫,海市蜃樓。放不得抓不住。一腔難言的滋味。啊,人哪!有時候還不如生活在純粹的清苦與孤獨之中。
兩天來,少平無論是幹活,還是晚上躺在那個沒門沒窗的房子裡,都在思索著他和曉霞的關係——連做夢也想的是這件事,他越想越感到悲觀;熱情如同爐火中拉出來的鐵塊,慢慢地冷卻下來了……按原先約的時間,這天下午晚飯後,他應該到地委她父親的辦公室去找她。當然,在那個老地方的這次新的會面,將會不同以往——他們現在已經越過了那條“界線”,完全是另一種關係了。
少平不因為兩天來悲觀的思考就打算失約。不,他實際上又在內心激動地、迫不及待地期待著和曉霞見面。
剛和一群赤膊裸體的同夥吃完飯,他就十分匆忙地在樓道的水管上衝洗了身子,返回宿舍從枕頭底下抽出那身洗得乾乾淨淨、壓得平平整整的衣服換在身上。仍然用五個手指頭代替梳子,把洗淨的頭髮撥弄蓬鬆,梳理整齊。他赤腳片穿起那雙新買的涼鞋,就急切地下了樓。
出柴油機廠的門房時,他在那扇破玻璃窗戶上看來無意實際有意照了照自己的身姿。他對自己的“印象”還不錯。真的,除過臉和兩條胳膊被太陽曬得黝黑外,他現在看起來又不象個攬工漢了!
孫少平懷著歡欣而緊張的心情,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地委常委辦公院。
不知為什麼,這次在進入那個窯洞時,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