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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王滿銀卻又從衣袋裡摸出一片生意人用的簡易計算器,對小姨子說:“把這東西給你留下!你用得著!這東西加減乘除又快又靈……你看!”他用手指頭指著計算器,嘴裡唸叨著,“一加一,等於……你看,這不是,二!”蘭香哭笑不得地說:“你快拿走,我們不用這!”“噢……”王滿銀只好把那玩藝兒收起來,喝了幾口蘭香為他泡的茶水,就悻悻地走了。蘭香正好也要去上課,就和這個二流子姐夫一同出了宿舍。
他們走後一會,少平才離開學校,到市內去找田曉霞。
當他從解放大道的繁華鬧市處走到省報大門口時,卻猶豫地徘徊起來。
從報社門口望過去,是一條綠樹婆娑的林蔭大道。一座赭紅色的小樓掩映在綠色深處。
那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他不知道,當他涉足於那地方的時候,等待著他的將是什麼。
周圍的市聲退遠了,耳朵裡象有隻蚊子在嗡嗡吟唱。他感到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眼前流轉著似是而非的物體和混雜難辨的顏色。他困難地嚥了一口唾沫,終於鼓起勇氣走進了報社門房。
“找誰?”一位老頭問。
“田曉霞。”他說。
“噢……是工業組的。讓我給她打個電話,你先登記一下!”
少平還沒登記完,那老頭便放下話筒,對他說:“田曉霞不在!出差去了!”
孫少平放下筆,怔住了。
不知為什麼,他在遺撼之中也有一種解脫似的鬆寬。他旋即走出報社大門,來到街上。
現在,他邁著煤礦工人那種鬆鬆垮垮的步子,在一個兒童服裝店,為明明買了一支玩具卡賓槍和一身草綠色小軍衣——上面還有領章哩!
接著,他又串游到一個雜貨鋪,買了一個炒菜的鐵鍋。惠英嫂家裡的炒菜鍋是鋁製的,他知道用鐵鍋炒菜才符合科學要求——這常識是他從最近一期《讀者文摘》上看到的……孫少平第二天就離開省城,搭火車回到了大牙灣煤礦。
第二十章
就象大晴天冷不丁下起了冰雹——孫少安的磚窯砸了!所有千辛萬苦燒製的成品磚,出窯的時候,無一例外地佈滿了裂痕,成了一堆毫無用處的廢物。
問題全部出在那個用高工資新僱來的河南人身上。這個賣瓦盆的傢伙實際上根本不懂燒磚技術,而忙亂的少安卻把掌握燒磚的火候的關鍵性環節全託咐給他來掌握,結果導致了這場大災難。
災難是毀滅性的。粗略地計算一下,損失在五六千元以上。這幾乎等於宣佈他破產了!
旁的不說,村中幾十人在他這裡辛苦了近一個月,他卻連一分錢的工資也給大家開不出;而他自己還在銀行貸一萬元鉅款,每月利息近百元……絕望的人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吹牛皮的河南人痛打了一頓。河南人除過受了點皮肉之苦,屁也沒損失——他帶著預支的一個月高薪落荒而逃了。
一天之內,所有幫孫少安幹活的本村人,都咒罵著別人也咒罵著自己,灰心喪氣地各回了各家。一些人走時還留下話:你孫少安小子無論如何得給我們開工資,要不,馬上種麥子,我們拿什麼買化肥呢?
現在,紅火熱鬧的磚場頃神間就象散了的戲場。人走空了只留下遍地狼藉。我們記得,不久前開張的時候,這時曾有過什麼樣的風光!
此刻,在這個一夜間敗落下來的場所,少安夫婦相對而泣。他們就象遺棄在戰場上的敗將,為無可挽回的慘局而悲鳴。
孫少安的災難馬上在雙水村掀起大喧譁。人們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紛紛奔走傳告這訊息。嘆喟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敲怪話撇涼腔者有之。聽說田福堂激動得病情都加重了,一天吐一碗黑痰。神漢劉玉升傳播說,他某個夜晚在西南方向看見空中閃過一道不祥的紅光,知道孫少安小子要倒黴呀……夜幕降臨的時候,少安和秀蓮仍然沒有回去。他們坐在一堆燒壞的磚頭上,臉上糊著淚痕,默默無語地看著東拉河對面那輪初升的明月。
他們一時無法從這災難性的打擊中反應過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命運會發生如此戲劇性的轉折。在此之前,他們沒有任何一點精神準備啊!
少安用哆嗦的雙手勉強捲起一支旱菸棒。滿臉淚跡斑斑的秀蓮湊到他身邊,從他手裡拿過火柴,為他點著了煙,親愛的人伏在他膝頭,又一次失聲地哭起來。
少安沉重地嘆了一口氣,象哄孩子一樣親切地撫摸著妻子滿是灰土的頭髮。
他無法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