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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獒那日,他都有理由跟著三個鐵棒喇嘛到西結古寺去。快到寺院時,他停下了,眯起眼睛眺望著野驢河對岸的草原,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驚得三個鐵棒喇嘛回過身來看他。光脊樑的臉上正在誇張地表現著內心的仇恨,眼睛裡放射出的怒火猛烈得就像正在燃燒的牛糞火。
野驢河對岸的草原上,出現了七個小黑點。光脊樑的孩子一眼就認出,那是七個跟著父親來到西結古草原的上阿媽的孩子。他朝山下跑去,邊跑邊喊:“上阿媽的仇家,上阿媽的仇家。”
很快就有了狗叫聲。被鐵棒喇嘛揹著的父親能夠想象到,狗群是如何興奮地跟著光脊樑的孩子追了過去,好像他是將軍,而它們都是些衝鋒陷陣的戰士。父親無奈地嘆息著,真後悔自己的舉動:為什麼要把花生散給那些孩子們呢?草原不生長花生,草原上的孩子都是第一次吃到花生,那種香噴噴的味道對他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他們跟著父親,跟著前所未有的香噴噴的天堂果來到了西結古,結果就是災難。七個孩子,怎麼能抵禦那麼多狗的攻擊?父親在揹著他的鐵棒喇嘛耳邊哀求道:“你們是寺院裡的喇嘛,是行善的人,你們應該救救那七個孩子。”鐵棒喇嘛用漢話說:“你認識上阿媽的仇家?上阿媽的仇家是來找你的?”父親說:“不,他們肯定是來找岡日森格的,岡日森格是他們的狗。”鐵棒喇嘛沒再說什麼,揹著他走進了赭牆和白牆高高聳起的寺院巷道。
光脊樑的孩子帶著領地狗群,涉過野驢河,追攆而去。
又是一次落荒而逃,七個上阿媽的孩子似乎都是逃跑的能手,只要撒開兩腿,西結古的人就永遠追不上。他們邊跑邊喊:“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好像是一種神秘的咒語,狗群一聽就放慢了追撲的速度,吠叫也變得軟弱無力,差不多成了多嘴多舌的催促:“快跑啊,快跑啊。”
第四章
西結古寺僧舍的炕上,父親慘烈的叫聲就像骨肉再一次被咬開了口子。咬他的不是利牙,而是猛藥。西結古寺的藏醫喇嘛尕宇陀從一隻圓鼓一樣的豹皮藥囊裡拿出一些白色粉末、黑色粉末和藍色粉末分別撒在了父親的肩膀、胸脯和大腿上,又用一種糨糊狀的液體在傷口上塗抹了一遍。撒入粉末的一剎那,父親幾乎疼暈過去,等到包紮好以後,感覺立刻好多了。血已經止住,疼正在減輕,他這才意識到渾身被汗水溼透了,一陣乾渴突然襲來。他說:“有水嗎?給我一口水喝。”藏醫尕宇陀聽懂了,對一直守候在身邊的那個會說漢話的鐵棒喇嘛嘰咕了幾句。鐵棒喇嘛出去了,回來時端著一木盆黑乎乎的草藥湯。藏醫尕宇陀朝著父親做了個喝的樣子,父親接過來就喝,頓時苦得眼淚都出來了。
在僧舍另一邊的地上,臥著昏迷不醒的岡日森格和即將昏迷的大黑獒那日。藏醫尕宇陀先是解開了昨天梅朵拉姆給岡日森格的包紮,給舊傷口和新傷口撒上不同顏色的粉末,又用糨糊狀的液體塗抹全身,把一隻狗耳朵捲起來,使勁捏了幾下,然後再去給大黑獒那日治療。父親突然想起梅朵拉姆留給自己的那瓶碘酒,趕緊從身上摸出來遞了過去。藏醫尕宇陀接過來看了看,聞了聞,扔到了炕上。父親拿起來詫異地問道:“這藥很好,你為什麼不用?”尕宇陀搖了搖頭,一把從他手裡奪過碘酒瓶,乾脆扔到了牆角落裡,用藏話衝著鐵棒喇嘛說了幾句什麼。鐵棒喇嘛對父親說:“反對,反對,你們的藥和我們的藥反對。”
即將昏迷的大黑獒那日在上藥時突然睜大了眼睛,渾身顫慄,痛苦地掙扎哀叫著。鐵棒喇嘛大力摁住了它,等上完了藥,它已經疼昏過去了。
藏醫尕宇陀讓鐵棒喇嘛掰開大黑獒那日的嘴,把父親喝剩下的草藥湯灌了進去,又出去親自端來半盆溫熱的草藥湯,灌給了岡日森格。他靜靜地望著父親和還在喘氣的岡日森格,實在慶幸父親和它居然還能活下來。
門外有了一陣腳步聲,白主任、眼鏡和梅朵拉姆來了。一個面容清癯、神情嚴肅的僧人陪伴著他們。藏醫尕宇陀和鐵棒喇嘛一見那僧人就恭敬地彎下了腰。白主任說:“傷的怎麼樣?你可把我們嚇壞了。”父親有點冷淡地說:“可能死不了吧,反正傷口這會兒已經不疼了。”白主任說:“應該感謝西結古寺的佛爺喇嘛,是他們救了你。”又指著面容清癯的僧人說,“你還沒見過這佛爺吧,這就是西結古寺的住持丹增活佛。”父親趕緊雙手合十,欠起腰來,象徵性地拜了拜。丹增活佛跨前一步,伸出手去,掃塵一樣柔和地摸了摸父親的頭頂。父親知道這就是活佛的摸頂,是草原的祝福,感激地俯下身去,再次拜了拜。
丹增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