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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腳步,不叫也不吠,陰沉惡毒地窺伺著它,一副隨時準備撲過去拼命的樣子。大黑獒那日趕緊跑了過去,橫擋在棗紅公獒面前,細聲細氣地說著什麼。它不認識棗紅公獒,棗紅公獒也不認識它,但它們身上都有著西結古草原特有的味兒,就像是揣在兜裡的證件,對方一看(聞)就知道是自己人。棗紅公獒平靜了一些。大黑獒那日又跑回來,躍然而起,把兩條前腿搭在岡日森格的肩膀上,用鼻子呼呼地嗅著,顯得親熱而狎暱。它用狎暱的動作告訴棗紅公獒:這隻外來的獅頭公獒是我的老公,你可千萬不要攻擊它。棗紅公獒聽懂了對方的話,愈加顯得平靜了。岡日森格放心地走了過去,半途上沒忘了舔一舔大黑獒那日流淚不止的左眼。雙方都很放鬆,一片和平景象。岡日森格和棗公獒甚至互相聞了聞鼻子,在岡日森格是表示感謝,在棗紅公獒是表示寬容。
但就在這時,突變發生了,假裝平靜和寬容的棗紅公獒一口咬住了岡日森格的脖子。脖子尤其是喉嚨是最最要害的地方,長於廝殺的野獸都知道,堅決保持著祖先野獸習慣的藏獒當然也知道。但知道應該是兩方面的,一是撕咬對方的脖子,二是保護自己的脖子,即使在兩隻本該敵對的野獸突然講和,並用互相聞聞鼻子的方式消除齟齬的時候,它們中間的優秀者也絕不會忘乎所以地放棄對自我的保護。棗紅公獒是優秀者,它用順佯敵意的方式實施了攻擊。岡日森格也是優秀者,它其實早就猜到棗紅公獒不會放過自己,便用欲擒故縱的辦法誘惑了對方的攻擊,然後一閃而逝,脖子上相關命脈的筋肉奇蹟般地躲開了鋒利的牙刀,脖子上無關痛癢的鬣毛奇蹟般地團起來塞了對方一嘴。然後就是反擊,岡日森格的反擊也是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它咬住的不是鬣毛,也不是一般的筋肉,而是喉管,一咬就很深,鋼牙彷彿被大錘打進去了,直鍥喉底,然後就拼命甩動大頭,淋漓盡致地發揮著它那異乎尋常的撕裂能力。
當身材魁梧的棗紅公獒躺在地上抽搐著死去的時候,馬背上的麥政委驚呆了,指著岡日森格說:“它怎麼這麼兇暴?它哪裡是狗啊,它比老虎還老虎。這可怎麼辦?這不是人殺狗,是狗殺狗,人殺了狗可以處分人,狗殺了狗難道也要處分狗?”父親說:“誰來處分它?它是前世在阿尼瑪卿雪山上保護過修行僧人的雪山獅子,人是不能動它的。能夠處分它的還是它的同類,就看岡日森格能不能遇上真正的對手了。”麥政委憐惜地看著棗紅公獒說:“這麼大的一隻藏獒不到一分鐘就被它咬死了,還能有誰是它的對手呢?”父親說:“但願沒有,但願它平安無事。”
岡日森格若無其事地站在棗紅公獒的死屍旁邊,平靜地望著遠方,比平時更顯得溫文爾雅。大黑獒那日走過去,慰勞似的舔著它闊鼻上的血,那不是它的血,那是敵手的血,可以說結束這場戰鬥,它滴血未流。它臥了下來,好像很累,頭耷拉著,下巴支撐在彎曲的前腿上,眼皮犯困似的忽閃了幾下。瞭解它的父親說:“你看它裝得多像,一副無辜受屈的樣子。”說著來到馬下,走過去拍打著岡日森格說:“起來吧起來吧,我們不會怪罪你,我們趕緊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岡日森格不起來,頭伏得更低了,一眼一眼地瞟著前面。父親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循著它的目光朝前看去。
又來了三隻狗,都是偉碩的藏獒,一聲不吭地站在二十步遠的地方。它們正在判斷面前的情形:棗紅公獒倒下去了,外來的藏獒也倒下去了,是不是兩敗俱傷?需要不需要它們補鬥一次?更奇怪的是那隻黑色的獅頭母獒,它身上散發著西結古草原的味道,卻對那隻外來的藏獒那麼親熱,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還有人,這樣的人我們可從來沒見過,他們是不是來偷羊偷牛的?會不會闖進帳房給主人和主人的財產造成威脅?這三隻偉碩的藏獒是牧人家的看家狗和牧羊狗,常年生活在高山草原,對西結古以及碉房山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它們一方面好奇地研究著面前的人和狗,一方面監視著他們,尤其是人,一旦他們走向畜群或者帳房,它們就會毫不含糊地撲上去,一口封喉。但如果人家只是走在草原上,那它們就只能這樣遠遠地看著了。它們不是領地狗,並不負責整個草原的安危。
大黑獒那日跑了過去,又像剛才那樣憑著自己一身的西結古草原味兒,和三隻虎視眈眈的藏獒虛情假意地套著近乎,然後又跑回來,前腿狎暱地跨上了岡日森格的屁股,告訴對方:現在你們明白了吧,我和這隻外來的藏獒是什麼關係?都是自家人,何必要動怒呢。它的行為顯然起到了麻痺對方的作用,三隻偉碩的藏獒冷冷地看著,表面上無動於衷,但監視人的眼光已不是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