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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圈,七個上阿媽的孩子怎麼又回去了?是不是岡日森格的嗅覺出了錯,把過去的味跡當成了主人今天走過的路線?
就在父親滿腹狐疑的時候,岡日森格突然變得狂躁不安起來,想吠又吠不出足夠大的聲音,只好一再地齜著牙,連牙根都齜出來了。它伸長脖子往前走,拼命想加快腳步,但實際上它是越走越慢,幾乎是原地踏步了。父親說:“歇會兒吧,你走不動了。”說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岡日森格要它臥下。岡日森格沒有臥下,朝前低低地吼了一聲。與此同時父親聽到了一陣馬蹄的驟響,抬頭一看,熱陽氾濫的地平線上已是騎影飛馳了。
騎影從右前方的大草窪裡翻上來,正要穿過左前方的一座大草岡。平滑的草岡之上,一溜兒騎影就像天刀剪出來的,剪出來了七個馬影,剪出來了十四個人影。也就是說,每一匹馬上騎著兩個人,一個大人,一個小人。岡日森格鼻子聞著,眼睛望著,比父親搶先搞懂了剪影的意思:它的主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被騎手們抓起來了。
第十章
是牧馬鶴部落的軍事首領強盜嘉瑪措帶著騎手把七個上阿媽的仇家抓回來的。
牧馬鶴部落的頭人大格列一聽說鐵棒喇嘛藏扎西規定各個部落的頭人或者管家必須去護法神殿向吉祥天母上香請求,吉祥天母批准哪個部落行刑哪個部落才能把人帶走,就知道藏扎西肯定要給這七個上阿媽的仇家放行了。道理很簡單:如果藏扎西真心要讓西結古人的復仇得逞,把七個孩子分開,讓各個部落都有行刑的機會不就可以了,何必要去打攪吉祥天母呢?大護法吉祥天母是仁慈和寬愛的,如果不能證明七個上阿媽的孩子是仇家草原派來的魔鬼,她怎麼會允許西結古人去砍掉他們的手呢?儘管它是仇家的手。當然,即使得不到吉祥天母的明示,部落也可以跟保護部落的山神和戰神商量,儘量使砍手變得名正言順。但現在需要面對的並不是名不正言不順,而是即使得到了神靈的批准你也會無手可砍,因為時間正在過去,再不抓緊,七個上阿媽的仇家恐怕就會逃離西結古草原了。
牧馬鶴部落聰明的頭人大格列一邊派人去礱寶雪山祭告部落的黑頸鶴山神,去礱寶澤草原祭告部落的黑頸鶴戰神,一邊派強盜嘉瑪措帶領騎手前去攔截七個上阿媽的仇家。
訊息很快傳遍了草原:七個上阿媽的仇家被鐵棒喇嘛藏扎西放跑了。
訊息再次傳遍了草原:在礱寶山神和礱寶澤戰神的幫助下,牧馬鶴部落的強盜嘉瑪措一個不落地抓到了七個上阿媽的仇家。
還有一個訊息傳得更快:砍手的刑罰將在碉房山下野驢河邊執行。
能來的牧民都來了,尤其是牧馬鶴部落的人。
牧馬鶴部落的駐牧地在礱寶雪山下的礱寶澤草原,他們之所以紛紛攘攘來到碉房山下執行刑罰,是因為碉房山是所有部落的碉房山。大約在一百多年前,為了抵禦包括上阿媽草原的騎手在內的入侵者和保衛神聖的西結古寺以及更加神聖的佛法僧三寶,也為了部落頭人及其家眷的安全,所有部落的頭人都以部落的名義在這裡建起了碉房。從此便有了慣例,只要是與抵抗外敵有關的活動——行賞、懲罰、祭祀、出征等等,無論是哪個部落,就都在碉房山下舉行。
碉房山下的行刑臺前突然熱鬧起來。人多狗也多,小狗們追逐嬉鬧,情狗們碰鼻子舔毛,熟狗們彼此問好,生狗們互相致意。和別處的狗不一樣,這裡的狗不管是生狗還是熟狗,都不會橫眉冷對甚至打起來,因為氣味會告訴對方:我們都屬於西結古草原。對藏狗尤其是藏獒來說,西結古草原有一種特殊的氣息,絕對和外面的草原不一樣,這一點連父親也感覺到了。父親後來說:這裡是獒高原,這裡連空氣也是獒臊味的,是那種你熟悉了就覺得很好聞的鹹鹹的獒臊味,差不多就跟大海里散發著的魚蝦的鹹腥味一樣。
父親和岡日森格艱難趲行到碉房山下,遠遠望見行刑臺時,砍手的刑罰快要開始了。
行刑臺是用石頭壘起來的,上面立著一溜兒原木的支架,支架上吊著一排鐵環和一些繩索,一看就知道那是綁人吊人的。支架的前後都是厚重的木案,既能躺人,也能坐人和砍人。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已經被七個彪形大漢拽到了臺上,兩個戴著獒頭面具的操刀手威武地立著,把砍手的骷髏刀緊緊抱在懷裡,讓他們的胸懷在正午的陽光下閃出一片耀眼的銀雪之光。七個牧馬鶴部落的紅帽咒師一人拿著一把金燦燦的除逆戟槊,高聲誦讀著什麼;另外七個黑帽神漢一人拿著一面人頭鼓緩慢而沉重地敲著;還有七個黃帽女巫揮舞斷魔錫杖環繞著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