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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沒有了,飢餓成了它必須天天面對的事情。送鬼人達赤一個星期才餵它一次,每一次他都會放下一根粗皮繩來,食物——一些爛羊肉或者爛牛肉就綁在皮繩的中間它撲咬不到的地方,它必須用牙咬住皮繩,用堅硬銳利的爪子摳住冰牆,一點一點地爬向食物。一吃到食物,皮繩就斷了,它會從冰牆上摔下來,摔得渾身骨頭疼。摔了兩三次之後它就學乖了,在吃到食物之前,它會把兩隻前爪深深地打進冰牆,然後一步一個坑窩地挪下來。這時候它已經不是藏獒,而是一隻其大無比的貓科動物了。依然是飢餓,按照飲血王党項羅剎的正常食量,它每天至少應該吃掉十公斤鮮肉,但是它現在平均每天一兩肉都吃不到。餓極了它就吃自己的屎,就大口吞食用利牙切割下來的冰塊。它瘦了,打不起精神來了:但是它的陰冷和殘暴卻越來越有質量地裂變成了渾身的細胞,忿怒和仇恨就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都會爆發,蘊藏胸中的億萬支毒箭正待射出,射向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
有一天,當送鬼人達赤又來給它餵食時,吃驚地發現,冰窖的窖口殘留著半截雪豹粗大的尾巴,朝下一看,看到飲血王党項羅剎正在大口吃肉。他愣住了,這就是說,冰窖已經圈不住它了,它爬出冰窖,殺死一隻雪豹後又回去了。幸虧它沒有跑掉,它萬一跑掉了呢?第二天,送鬼人達赤把一隻用兩頭犛牛換來的荒山貓扔進了冰窖。飲血王党項羅剎這時候一點也不餓,但它還是一躍而起,在對方還沒有明白應該往哪裡逃的時候,一口咬住了對方的脖子。荒山貓的肉沒有雪豹的肉好吃,它吃完了雪豹,才去對付有麻醉作用的荒山貓。送鬼人達赤在窖口等了一個星期,才等來它昏睡不醒的時刻。
這一年是藏曆鐵兔年,鐵兔年結束的時候,飲血王党項羅剎出現在了石頭房子的門前。它被兩根粗鐵鏈子牢牢地拴著,就像一隻真正的看家狗那樣。它仍然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見不到帳房和羊群,見不到任何一隻同類、任何一個人,除了送鬼人達赤。它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延續著:一是忍受飢餓,二是忍受仇恨。飢餓可以透過吃肉來消除,可是仇恨呢?送鬼人達赤每天都在對它吼叫:“上阿媽的仇家,上阿媽的仇家。”這樣的吼叫讓飲血王党項羅剎很快就明白:它的生活不在這裡,在上阿媽的仇家那裡。當生活和仇恨已經畫了等號的時候,上阿媽的仇家就成了仇恨的代名詞。
夏天到了,送鬼人達赤要帶著飲血王党項羅剎去上阿媽草原了,突然聽說了岡日森格的事情,聽說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的事情。他大喜過望,立刻決定:暫時不去了,如果能就地復仇,就用不著去了。
帶著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兩天後送鬼人達赤來到了党項大雪山的山麓原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向自己的石頭房子,從飲血王党項羅剎的脖子上解開了兩根粗鐵鏈子。飲血王党項羅剎幾年來第一次看到除開送鬼人達赤以外的人,它瞪起血紅的眼睛,帶著裝滿草原的仇恨,迅雷霹靂般地奔跑過來。七個上阿媽的孩子愣住了,驚駭無主地互相撕拽著,轉身就跑,邊跑邊扯開嗓子喊起來:“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
第十八章
一進入密靈谷,沒跑幾步,岡日森格就感覺到了異樣,流動的空氣告訴了它一切。它幾乎是用舌頭尖挑著小白狗嘎嘎,沿著谷底,用它三級跳似的步態,風馳電掣般地靠近著密靈洞。它看到洞口外面簇擁著許多馬和許多斜揹著叉子槍的人,有人舉槍對準著它,黑洞洞的槍口就像人的眼睛一樣深不可測。它全然不顧,它知道槍的厲害就是人的厲害,從槍口射出來的子彈差不多就是人的權威的象徵,但是它不怕,它從來不怕死,所以也就永遠不怕瞄準自己的槍。它從谷底一蹦而起,四肢柔韌地從這塊冰岩彈向那塊冰岩,飛快地來到了密靈洞前。有人喊起來,岡日森格聽清楚了,這是藏醫尕宇陀的聲音。這個聲音一出現,所有舉起的槍就都放下了。
“強盜來了,騎手們來了,你們好啊,難道你們不認識我了?我是藥王尕宇陀。我治好了草原上所有人的膽汁病、氣類病和黏液病,我給貪病、痴病開出了甘露殊勝的妙方,我把鬼宿、魔土、毒水、惡獸、厲蟲降伏在大藥王琉璃光佛的威力之下,啊,我呀,我恨不得把我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變成解除病痛的藥寶。但是我怎麼就除不掉你們仇恨的鐵鏽、怨怒的沉渣和嫉妒的浮垢呢?岡日森格的前世是阿尼瑪卿雪山上的獅子,曾經保護過所有在雪山上修行的僧人,難道你們不知道嗎?知道了為什麼還要舉槍瞄準啊?你們這些對雪山獅子如此不恭的人,難道你們不怕有一天我會對你們說——你們的病痛我是解除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