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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把溝底的積雪舔得一滴不剩,然後就用前爪使勁掏挖溝壁。
第四天,也許是第五天,送鬼人達赤來了,從壕溝最淺的地方,扔下來一匹荒原狼。狼是活著的,是他從獵人手裡用兩隻肥羊換來的一匹成年狼。飲血王党項羅剎驚然而起,紋絲不動地盯著狼。狼在拼命掙扎,很快就把綁縛它的繩子掙脫了,抬腿就跑,一看跑不出去,又回過身來,這才看到飢餓中瞪著血紅眼睛的飲血王党項羅剎。飲血王党項羅剎還是紋絲不動,畢竟它是第一次這麼近地面對一個本性比它兇殘十倍的活物。狼把鼻子往上撮著,露出了鋒利的虎牙,朝前走了一步。這說明狼已經看出它是一個不諳時世的少年,有點不怕它。但是狼沒有想到,面前的這隻藏獒雖然年少,但渾身日積月累的憤怒和仇恨早已經像大山一樣沉重了。它憤怒的是整個世界,仇恨的是全部生命,更何況它現在面對的是一匹狼,一個狗類種族天經地義的敵手。它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餓癟了的肚腹,發現那兒正在激動地顫抖,也就是說,即使它不想吃狼,肚子也想吃狼了。它帶著正在極端飢餓中痛苦發抖的肚子跳了起來,撲了過去,速度快得連它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牙齒就已經嵌進了狼的後頸。狼的掙扎讓它激動,它又換口咬住了喉嚨,便咕嘟咕嘟地飲起了狼血。送鬼人達赤在上面狂叫起來:“一擊屠夫,一擊屠夫,伏命魔頭,伏命魔頭。”
就這樣,飲血王党項羅剎在壕溝裡呆了整整一年。
一年中它沒吃過一口死肉,吃的都是活肉,是野獸的肉。野獸一來,照例先是戰鬥,後是吃肉。它跟雪豹鬥過,跟金錢豹鬥過,跟藏馬熊鬥過,次數最多的當然是跟狼鬥,有荒原狼、豺狼,還有極端狡猾的雪狼。送鬼人達赤為了從獵人手裡得到這些野獸,付出了頭人們送給他的大部分財產——一大片羊群和一大片牛群。
一年中幾乎天天都有野獸在壕溝上面叫囂,它陰森森地仰望它們的身影,一天比一天暴躁地蹦跳著吼叫著,仇恨和憤怒也就一天比一天猛烈地蓄積著。
一年中它沒有見過帳房和羊群,沒有見過任何一隻同類、任何一個人,除了人鬼不分的送鬼人達赤。
一年中它天天用前爪掏挖溝壁,因為它覺得這是一堵牆,掏著掏著就能掏出洞來,就能出去了。它掏出了許多個大洞,雖然沒有如願,但卻把兩隻前爪磨礪成了兩根鋼釺,隨便一伸,就能在石壁上打出一個深深的坑窩。
一年中它不避嚴寒酷暑,白天沐著陽光,晚上浴著星光,完全成了野性自然的一部分。它又長大了許多,已經不折不扣是一隻大藏獒了。它身上充滿了豹子的味道、藏馬熊的味道、狼的味道,它在氣息、心態和行為舉止上已經不屬於西結古草原,也忘了它曾經是一對牧羊狗的優秀的兒子。它正在理解自己作為飲血王党項羅剎的意義,正在按照送鬼人達赤的願望,惡毒地仇恨著,時刻準備咬死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切。
一年結束的這天,它吃掉了一隻用一頭犛牛換來的荒山貓。這是送鬼人達赤投下來的一種最敏捷的野獸。按照荒山貓的本領,如果是面對別的藏獒,它完全可以攀緣著溝壁,逃離險境。但是飲血王党項羅剎沒有給荒山貓逃生的機會,它跳得太高了,爪子伸得太長了。它用野獸所知道的最快的速度一口咬住了對方。
吃掉了荒山貓,它就昏睡不醒了。荒山貓的肉有強烈的麻醉作用,所有的動物吃了它都會昏然睡去。它睡了一天一夜,等它醒來的時候,它吃驚地發現自己躺在一片開闊的雪地上。送鬼人達赤用十幾根皮繩和五頭犛牛把它吊出了壕溝,又用一頭最健壯的犛牛馱著它來到了這裡。這裡是党項大雪山的冰天雪地,是天造地設地生成著許多地下冰窖的地方。送鬼人達赤看它醒了,就用手撕著它的皮毛,使勁把它朝前推去。它順著冰坡滑了下去,轟然落地的時候,地下冰窖裡的一群雪雞噗啦啦地飛了出去。
又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日子,飲血王党項羅剎就呆在方圓不到二十米的冰窖裡。它出不去,冰窖的窖口高得超出了它的蹦跳能力。它只能沿著窖壁憤怒地奔跑,時不時地伸出前爪在冰牆上抓一把,抓出一道一道的深溝來。食物依然是活的,至少有半年是這樣。半年中差不多每個星期都有一次殊死的戰鬥。它撕咬著投下來的野獸——狼、豹子或者藏馬熊,從來沒有放棄在第一時間撲過去一擊致命的機會,有時候用牙,有時候用爪子。它的爪子不僅有力,而且越來越堅利了,因為它必須摳住光滑的冰石,無論它是平面的,還是斜面的。
半年以後,當飲血王党項羅剎業已證明自己是一隻所向無敵的藏獒的時候,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