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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信康還是自己、築山夫人,還是信長,只要是一個人,就會不斷地在錯誤和悔恨之間痛苦地掙扎,這就是人世的悲哀。
“公公,我求您了,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就饒了三郎……”
家康用力地點點頭,站了起來。“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德姬,我也不能草草處理,為父也是一邊往肚子裡咽苦水,一邊處置他啊!”
他在心裡斥責著自己的軟弱,又說道:“人生來都有自己的命,這種命運誰也改變不了。如果三郎能夠超越他的命運……”說到這裡,家康也覺得自己很是狼狽。他突然意識到剛才一番話,不知會讓人產生多大的誤解。“總之,莫要鑽牛角尖,也休要吵鬧。我現在得去西尾城了。”
德姬盯著家康,仔細地體味著他的話,想努力從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家康又一次無意中向德姬點了點頭,走到門廊邊:“太郎左……”
“在。”
“今天我多虧見了德姬。看來,三郎還沒有遭到妻子的厭棄啊。”
“是啊,剛才聽了少夫人的肺腑之言,我也不禁落淚。和傳聞中的完全不一樣。”
“那麼,剩下的事就託付你了,千萬不要出錯。”
家康在雨中向西尾城行進。西尾城是德川家的老臣酒井雅樂助正家的居城,家康打算到那裡後,再慎重考慮岡崎和大濱之事,要將事情處理得滴水不漏,有條不紊。
家康帶了兩百名隨從,再加上三十支火槍,威武的佇列在通往西尾的大路上前進,這種情形,令他回憶起六歲時悲傷的童年來。那時,他乘坐轎子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過著不知何時才能回家的顛沛流離的人質生活。而今天,他心裡藏著處決兒子的決策,走在同一條路上——先加固西尾的城牆,再命令大濱的信康切腹……
“公公——”
家康好像突然聽到德姬在附近呼喊著他,不禁勒住韁繩停了下來。當然,德姬不在附近,這是他的幻聽,可是,不知為何,這在他心中敲響了警鐘——就連媳婦德姬都那麼悲傷。
如果大濱的圍牆有一個缺口,會不會有某一位家臣把信康帶到某個地方去呢?家康為產生這樣的想象而深感恥辱。真是優柔寡斷……他一邊在心裡斥責著自己,一邊催馬向前。可是,這想法竟然揮之不去,一直縈繞在心頭。
家康在西尾城滯留了九天。不,與其說是滯留,倒不如說是滯陣更合適。這九天他是在軍中度過的,連戰服都沒有脫,一直帶領著火槍隊四處巡邏。
雖然連綿不斷的雨到了第七天下午,終於停了,可是,當晚卻令家康極度心慌和焦慮。從那以後,再也無人來為信康求情。大概是由於家康給所有人留下這樣一個印象——他已經鐵了心,再怎麼求情也不會改變主意了。此間,送給信長的處理信康之意見的答覆函也來了,內容如下:“既然連父親、家臣都拋棄了他,那麼,無論就是孰非,均著家康之意處理即可。”
這些都在預料之中,因此,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這一天,家康把信使小慄大六叫來。他裝作毫不在意地問道:“三郎怎麼樣了?”
小慄大六每天都往返於大濱和西尾之間,向家康彙報信康的詳情。“還是老樣子,每天都在房裡閉門思過,一步也不肯出來。”
“哦。”家康嘆了口氣。
對於自己的命令,信康都在嚴格地遵守。如此一來,應該可以安心一陣子了,可是,家康反而覺得更不踏實。會不會有個聰明人察覺埋藏在家康心中的秘密,把信康帶到某個地方去呢?
大濱位於海邊,雖說陸地上的守衛非常嚴,可是,如果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在夜色的掩護下,駕一葉小舟悄悄地過去把信康救走,那麼切腹的命令豈不一句空話?
在此期間,如信長理解了德姬悲傷的心情,信康或許就不用死了。
不,不該這樣想,明天就讓他切腹!
家康幾天來一直陷於悲傷、迷惘和焦慮。
綿綿秋雨終於停了,晴朗的天空碧藍如洗。連日來煩瑣的事務讓家康身心俱疲,至今還覺得生氣。
不要再拖了,今晚必須下決心……這天晚上,頭頂著星空,家康在城裡踱來踱去,思量著究竟如何處理信康,竟一直踱了半刻之久。可是,一旦信念動搖,便決斷難下,決斷不下則無眠,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