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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布說:我割了二斤肉才煉的。但天布的媳婦到底沒給天布戳一疙瘩腥油來,筷子夾來的只是一撮酸菜。
牛鈴想起死去的娘,也想到他家的左鄰右舍,恨迷糊不厚道,小氣,拉狗尿苔到一旁,低聲說:這老皮怎麼還有米吃蒸飯?狗尿苔說:他才養了豬,分了二十斤稻子頂飼料糧的。牛鈴說:我開春後也養豬呀。門縫裡又鑽出一隻蒼蠅,叼著一粒米。牛鈴說:咋不來一群蒼蠅麼?!一揮手,正好扇住了蒼蠅,蒼蠅和米一齊掉在地上,蒼蠅打了個滾兒又飛走了,米還在地上。狗尿苔把米撿起來,吹了吹要吃。牛鈴說:你不嫌髒?狗尿苔說:不嫌。牛鈴說:哦,你家政治上不清白。狗尿苔扯著牛鈴的嘴,說:你說啥?!牛鈴忙說:我是說這是飯蒼蠅,不髒,不髒。狗尿苔不扯牛鈴嘴了,但還是沒把那粒米吃到嘴去,兩個指頭揉了揉,把米粒揉成一個麵疙瘩,抹在了牆上。
兩個人仍是對迷糊氣不順,想擲一顆石頭到迷糊的院子裡,讓他吃飯時受驚。但門口沒有石頭。到旁邊的廁所裡要揭一頁牆頭上的瓦,看見了廁所牆角有一個柴棍兒上邊粘著屎和血,狗尿苔突然把牛鈴拉出廁所,順巷就走。狗尿苔說:他也是多長時間沒吃蒸飯了,讓他好好吃吧,別驚著他,吃飯時受驚得怪病哩。牛鈴說:吃吧吃吧,他或許已得了怪病,也吃不了幾天啦!
古爐村裡許多人都得著怪病。禿子金的頭髮是一夜起來全禿了的,而且生出許多小紅瘡,婆讓他用生薑汁抹,拿核桃的青皮和花椒籽一塊搗爛了塗上拔毒,都沒用。馬勺娘一輩子心口疼,而馬勺又是哮喘,見不得著涼,一著涼就呼哧呼哧喘,讓人覺得他肚子裡裝了個風箱。來運的娘腰疼得直不起,手腳並用在地上爬了多年。六升的爹六十歲多一點就夾不住尿了,褲襠里老塞一塊棉布。跟後的爹是害鼓症死的,死的時候人瘦得皮包骨頭,肚子卻大得像氣蛤蟆。田芽她叔黃得像黃表紙貼了似的,嚥氣那陣咽不下,在炕上撲過來撲過去,喊:把我捏死,把我捏死!誰能去捏死他呀,家裡人哭著看他這折騰了一夜,最後吐了半盆子血人才閉了眼。幾乎上年紀的人都胃上有毛病,就連支書,也是在全村社員會上講話,常常頭要一側,吐出一股子酸水。大前年,自從長寬他大半身不遂死了後,奇怪的是每每死上一個人,過不了兩三個月,村裡就要病或死一個人。水皮他大是和水皮的舅吵了一架,人在地裡插著秧,一頭栽下去再沒起來。後來是護院的大癱在炕上,再後來是八成媳婦生娃娃生了個肉球,沒鼻子沒眼。
狗尿苔說:咱不咒迷糊啦,咱咒人家哩,人家還不是吃蒸飯,哪怕明天就得了怪病,就去死,現在肚子和舌頭嘴受活哩!再說咒人不好,誰敢保證自己不得怪病?牛鈴說:四鄉八村的人都說咱古爐村風光景色好,這人咋就不精爽?!你這是得的啥怪病,老不長?狗尿苔說:你才有怪病,耳朵缺一豁子。牛鈴說:我沒怪病,我娘說我在月子裡讓老鼠咬了。狗尿苔說:我是不願意長。兩人說完就笑了,狗尿苔說:以後咱不要互相揭短啦,好不好?牛鈴說:好。你肚子飢不,我飢得肚裡像貓抓。狗尿苔說:說吃的肚子容易飢,咱不說吃的啦,你說村裡這條主巷道有多長?牛鈴說:沒想過。狗尿苔說:你現在想。牛鈴說:七千步。狗尿苔說:一萬步。兩人就用步子量著走,一直走到村南口,走累了靠在石獅子身上。
天上正過雲,雲是一簇一堆的,有拉扯的,有各是各的,都極快速地由西往東過。狗尿苔冷丁又聞到了那種氣味,牛鈴還在說:我說七千步,是七千步吧?!狗尿苔便沒給他說聞見了氣味的話,卻看見遠處的公路,三四個人在小木屋裡出出進進,說:霸槽沒去馬勺家幫忙呀?牛鈴說:誰家紅白事他去過,他活獨人哩。咦,那麼多人,他生意突然好了?狗尿苔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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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槽的生意突然好,這是有原因的,牛鈴不知道,狗尿苔他知道,但他給霸槽發過誓,話爛在肚裡都不能說。
霸槽每天早晨從老宅子裡出來,都要在門前舉一舉石鎖子,石鎖子四十多斤,舉得他一胳膊的腱子肉疙瘩。狗尿苔提了尿桶要把夜裡的生尿潑到自留地的蔥壟去,經過霸槽老宅子門口,拾糞回來的長寬在那裡說:霸槽,又練啦?霸槽說:嗯。長寬說:出的那瞎力!農民麼,有那工夫也把自留地的麥鋤一鋤。霸槽說:拾你的糞去!長寬落個臉紅,撂下一句:笨狗裝個狼狗勢!走了。狗尿苔卻覺得霸槽就是個狼狗,他要討好霸槽,放下尿桶,就蹴在那裡,說:你能舉一百下嗎?霸槽說:你愛看?狗尿苔說:愛看。霸槽卻咚地把石鎖子撂在地上,不舉了,進門披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