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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儲問題會成為萬曆朝中的一大難關,申時行在受命冊封鄭氏為皇貴妃的時候可能就有所預感。他當時位居文臣之首,這隆重的冊封儀式自然需要他的參加和領導。他和定國公徐文壁在御前接受了象徵權力的“節”,在禮官樂師的簇擁之中向右順門進發。主管的宦官在門口恭迎。他們兩人以在嚴穩重的態度把“節”、金印以及制冊交付給宦官,然後再由宦官捧入宮中授與貴妃本人。這一套安排等於宣告於全國臣民,封妃的典禮既由朝廷中最高的文武官員主持,則被封的鄭氏已非僅閨房之寵幸而實為國家機構中的一個正式成員。連帶而及的則是皇貴妃的地位僅次於皇后而在其他妃嬪之上,那麼來日她的兒子常洵可能繼承皇位,就不能說是全在廷臣預聞之外了。
但是萬曆皇帝卻堅決地否認這種關係。他說冊妃與立儲是兩不相干的事。申時行在冊妃之日,曾奉萬曆之命,作詩歌詠其事。詩中有云:“漢殿俱矜寵,秦臺早得仙,今朝被李賦,參和《小星》篇。”他深感天子雖為天子,仍不免有閨房兒女之情,因之萬曆提及他和鄭貴妃的關係(詳附錄二),申先生不置一辭。他還理解,皇帝仍然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他理智和感情的交戰。關於立儲一事,申時行自始至終主張忍耐,等待萬曆改變主意,他的皇上兼學生不是一個沒有理智的人,假以時日,他自己必然會對這問題找到合理的解決,而施加壓力則於事無補。
日後事態的發展證明首輔的估計並不正確。時間並沒有成為有利因素。他在文淵閣八年半的任期中,接觸過各種複雜的人和事。他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辦事方針,並不能永遠做到彌患補闕,相反,有時造成的嚴重後果,竟會大大超出他的始料所及。
申時行在1583年擔任首輔。開頭的兩年,他的前任張居正一案得到解決。這個問題一天不弄得水落石出,萬曆和他的老師就一天不知道彼此的真正意圖。到了1585年,這一大案件才被徹底了結。於是此後有好幾個月太平無事。到了1586年初,常洵出生,鄭氏被冊為皇貴妃,立儲的爭執已經肇始。但就在這前後,萬曆已經發現他想做的事情統統不能做到,於是他想勵精圖治的念頭就一天天減退。隨之而來的是臣下的奏疏中指斥他荒怠的字眼也越來越無忌諱。有一本奏摺上說,如果皇帝不接受他的意見,天下臣民必將視之為無道,而列祖列宗也必將痛哭於九泉。皇帝剛剛批示說此人語無論次,應當降級外調,另一個人跟著奏上一本,內稱皇上的硃批不甚合適,那位進諫的人乃是忠臣,不但不應降級,而且應當表揚獎勵,以表現虛懷納諫的人君風度。這種“上下否隔”的情形既已開端,至1587年就更加惡化。
申時行是一個敏感的人,他具有窺測旁人心情的能力。他辦事的原則基於對本朝政治制度的深刻了解。在這種特殊的制度之下,人君和人臣務必互相遷就互相讓步。倘不如是,一方面堅持大義所在,絲毫不放鬆,則只有逼使對方採取消極態度。臣僚可以請求辭職,首先由個人“乞骸骨”而延及集體,如果被革職,反倒被視為榮譽;皇帝不能讓位推賢,他所能採取的方式是怠工,即不出面主持禮儀,不見群臣。1587年,當首輔申時行還只是顧慮到有這種可能性時,萬曆的朝廷已經朝這個方向邁進了。
在這一年還未到歲暮之際,皇帝所使用監視內外的秘密警察遭到了攻擊。東廠直屬於司禮監,下轄錦衣衛,其秘密情報為皇帝處理政務所不可或缺。情報的內容非常廣泛,包括市場上重要商品的價格、各個城門的進出人員和交通工具、北京市內火災的情形等等,其中又萬不可少的一部分,乃是從各處竊聽得來的談話。這種情報機關在本朝已有兩百年的歷史,早已成了政治體系中之一環。憑心而論,在本朝歷史上,萬曆皇帝不能算是過分地運用廠衛鉗制臣僚的君主。然則對百官來說,特務機
構總是無形的枷鎖;政治上的迫害先不說,即使“家中米鹽猥事,宮中或傳為笑謔”,也大大地損害了他們的自尊心。他們早想動手製裁廠衛而苦於沒有找到恰當的機會。
其後衝突的導火線出人意外。北京城在本朝為大興、宛平兩縣所輯。是年任職的大興縣縣令,因為一件小事責打了太常寺供奉祭祀的樂舞生,而樂舞生有其不可侵犯的地方,責打他們,也就是蔑視祭祀大典。因之這個大興縣令被髮交三法司審問。所謂三法司,即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個官署混合組成的法庭,通常只受理複審。這次所以破例,是由於太常寺提出了冒犯宗廟的重大罪狀。文官們雖然覺得這罪狀近於小題大做,但如果經過三法司這一機構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