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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人對許多後世視為比天還大的事情,都持鬆弛的態度。戰國時還有這樣的遺風。楚攻韓,韓求救於秦。秦宣太后向韓國的使者解釋秦國無力救援,是這樣說的:“妾事先王也,先王以髀加妾之身,妾困不支也;盡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夫救韓之危,日費千金,獨不可使妾少有利焉?”
臉皮薄的也有。孔子見南子便是有名的故事。其實,逾禮的事孔子是不會做的,南子雖然名聲不好,但求見孔子,也只是致敬之意,當時,君夫人會見外臣,是常見的事。但子路竟然生疑,而孔子也指天劃日地發誓。——所以說春秋時代包含著各種觀念的苗頭。到了後儒那裡,對此事看得比孔子還重,騰口辯說不甘人後,本來挺乾淨的一件事,讓他們越描越黑。
私通不是好事情。但它確實也標誌著女性的社會處境。《詩經》中的下層婦女可以自由戀愛,《左傳》中公卿大夫相當多地私通,說明那時的女性,尚有社交的機會。到了後世,私通幾乎只發生於社會的兩端,平民與皇族,前者迫於生計,沒辦法把女人關在屋子裡,後者擁有特別的權勢,可越軌而不受追究。在地主和士大夫階層,私通的事情極為罕見,因為這些家庭的女性,與外界隔離。女性的放縱終於被鎮壓下去了,男性的放縱則越發地沒有檢束,當然,他們的放縱,不外乎透過買賣與搶奪這兩種形式來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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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古來哪有望妻石:荀粲
古來哪有望妻石:荀粲
荀粲字奉倩,魏晉時的名士。他的父親是荀彧,岳父是曹洪,都是《三國演義》的讀者所熟悉的人物。荀粲以玄學名家,但最出風頭的,是他對女性的議論。他說,婦人的才、德都不重要,要緊的只是容貌。如此想和做的人當有許多(不然孔子就不會抱怨“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了),如此說的,他可是頭一個。後來他踐行自己的主張,聽說曹洪的女兒生得好看,設法娶了過來。
在今天,對這樣的見解,不要說女性主義者和道學先生,便是普通人,也要反對,至少在口頭上。在荀奉倩的時代,那也是離經叛道。婦女四行,德言容工,德行居首。至於容貌,按班昭《女誡》的規定,不必顏色美麗,講衛生,常沐浴,便是容了。在正統的見解中,女性的美麗是危險之物。甚至,美人本身便是禍亂之萌,萬一遇到姜太公,是要被“掩面而斬”的;除非她另有某種奇特的性格,善於制止男性的親近之心。
按教科書,荀奉倩重色輕德的結合,一定不會牢靠,總要弄出些亂子,不是亡國,就是破家。令人失望的是,荀奉倩婚後,夫妻情好至篤。好到什麼程度呢?曹夫人生了重病,雖在冬天,身體燥熱。荀奉倩便到院子裡,以身取冷,再回來用身子為太太降溫。
曹夫人最終還是不起。荀奉倩痛悼神傷,不能自已。朋友傅嘏勸慰說:才色並茂固然難遇,至於你,只講容貌,得人並不為難,又何必如此傷心?荀奉倩說:佳人難再得,逝者雖然算不上傾城之貌,畢竟是難得的顏色啊。他天天傷心,天天傷心,過了一年,自己也死了,死時不到三十歲。
可憐荀奉倩,死得不明白。在《詩經》之後,唐宋之前,中國士大夫的心中沒有“愛情”這一範疇。這不是說他們不會戀愛,是說他們不知道自己感情的性質。司馬遷曾很正確地說:“妃匹之愛”,連威君嚴父也沒辦法制止。但對這種情感,諸子百家都無所議論。上古到中古前期,“情”、“愛”這些詞都意義寬泛,我們現在所說的“愛情”,那時並沒有一種詞語來專門形容之。比較相近的,是“寵”、“嬖”、“惑”之類,又都不是什麼好話,不知其名而強字之。虞姬的故事流傳廣,在《史記》中,對她和項羽的關係,用三個字來概括:“常幸從。”漢武帝愛李夫人,叫做“有寵”;韓壽偷香,出於“心動”。
如果拋開民間文學,在主流的詩文或史乘中,男性的愛情,找不到描述(如前所說,這裡講的仍然是唐宋以前的情況)。能稱得上是描述的,或出自女性筆下,或以女性為主角。難道如《女誡》所說:三代昏主,乃有嬖妾,而達人正士壓根兒就不會發生那種軟弱的感情?——不會的。愛情每天都在發生,只是不得其人以載記之。甄皇后《塘上行》中有這麼幾句:“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而對男性一方的類似描述,在士大夫筆下,一行也沒有。
再看另一件事。竹林七賢之一的阮咸,與姑母家的一個使女偷情。阮咸服母喪期間,這位姑母到別處去,帶走使女。阮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