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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縣境內有一山,喚做徑山,山上有一寺,喚做徑山寺,此寺乃是東南禪宗五院之一,雖說此時遠不及揚州大寧寺那般顯赫,但也是三百多年的古剎,千餘僧眾、數百僧房的大院,更兼此山處在東南繁華之所,所以自然是餘杭百姓登高之首選。
不過,都來登高,待遇卻是截然不同的。
附近退休的大員上來了,那一定是主持親迎,獨門小院清掃乾淨;捐過大筆香油錢的富戶到了,也一定有知客僧小心接待,讓來人如沐春風;至於尋常善男善女來了,若不捐些錢財絹帛,卻是不好進去喝杯茶水的……須知道,這徑山寺的茶葉本就是是東南名茶,一塊茶餅拿出去要等重黃金才可以換的。
當然了,也有一些例外之人……比如說一些在東南頗有說法的著士才子,學生名儒,雖然一點香油錢都不給,可若是不給人家備好茶,掃好房,說不得出去就要編排你徑山寺狗眼看人低,到時候傳揚出去,莫說退休的大員不來了,怕是連帶著連茶葉都不好賣的。
不過,這其中,若是無垢先生張九成來了,卻是意外的不需要知客僧小心伺候的,因為此人但凡上來,都是要尋中原來的大慧和尚的。
今日也不例外。
“才方八月中秋,又是九月初九。唯有這個不遷,一眾耳聞目睹。”眼見著年近四旬的張九成負手蹙眉入院而來,坐在院中樹下的大慧和尚脫口而言,卻又顯得莫名其妙……沒辦法,他是中國禪宗史上話頭禪的先行者,就靠這張亂七八糟的嘴了。
“什麼不遷?”張九成聞言一邊坐下,一邊仰頭若有所思。“日頭不遷?以官家喻日,倒也妥帖。”
“不光是官家,隔了二十餘日,你這眉頭也不遷。”大慧和尚當即嗤之以鼻。
“沒辦法啊!”張九成喟然以對。“官家如日居天,偏偏又不按時序行動,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當然心憂不變……”
大慧和尚捏著念珠冷笑以對:“放屁!”
張九成怔了怔,也隨之而笑:“確實放屁,其實官家此舉其實並不出人意料,這些年他本就是這般不依時序章法做事……只是往年離得遠,如今難得捱得近了,所以才會心亂如麻。”
“投子下繩床,今朝為舉揚。驢前馬後漢,切忌亂承當。”大慧和尚再度胡亂扯淡。
“我不是亂承當,而是終究心不甘。”張九成正色以對。“官家明明是個中興的樣子,卻始終不願受道學……”
“官家也不願受剃度,我卻如何沒有心不甘?”大慧和尚愈再度冷笑。
“你家佛學,素來沒有成過正果的。”張九成無語至極。
“你家道學,便曾成過正經顯學?”大慧和尚愈發冷笑。“未曾得,何曾失?未曾失,何來不甘?”
張九成一時沉默。
且說,張九成今年約莫四旬,正是一個士人從政的黃金年齡,但他卻從未出仕。
之前當然是因為個人學術追求,外加對蔡京那些人的鄙夷,之後卻是因為朝廷改立原學,摒棄道學的緣故。沒錯,這位東南本地出身的無垢先生,正是道學宗師楊時的弟子,也是道學南下的重要接應人物,算是道學中正統洛學的嫡傳。
不過有一說一,張九成其實不算是純正的道學子弟,他本身也受佛學影響極大,而且對數學非常有研究。
但不管如何了,這位無垢先生當著自己至交大慧和尚的面,卻是不至於隱藏心思的。他們倆打這些機鋒,換成人話簡單至極……無外乎是張無垢聞得官家來東南,知道機會難得,想以東南名士的身份,再度出面勸諫官家接受道學。
然而,即便是張九成自己都明白,那位官家十之八九是不會接受的。
唯獨他老師楊時已經被公開拒絕過一次,幾個同門子弟也都被公開拒絕,如果不趁著趙官家來與東南和解的機會利用自己東南本地名士的身份再試一次,怕是以後道學的機會更加渺茫。
所以,不得不去。
但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攢出來的勇氣,卻因為趙官家忽然止步,弄得他心亂如麻,氣勢也漸漸衰弱了下來。
轉回眼前,大慧和尚見到自己好友悶聲不吭,卻是收起冷笑,拍著膝蓋哼唱以對:“新歲擊新鼓,曾施新法雨。萬物盡從新,一一就規矩。普賢大士欣歡,乘時開啟門戶。放出白象王,遍地無尋處。唯有這個,不屬故新。等閒開口,吞卻法身。千年桃核裡,原是舊時仁。”
大慧和尚的話頭禪沒那麼精妙,基本上還是廢話裡帶著一點比喻的意思,張九成瞬間便醒悟對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