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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
還有一個怪異,我不知你能否理解,就是:黑密作為一本高階密碼,當時啟用三年我們卻逮不到它一絲差錯,就像一個正常人模仿一個瘋人講瘋話,三年滴水不漏,不顯真跡,這種現象在密碼史上極為少見。對此容金珍很早就曾同我們探討過,認為這很不正常,再三提出置疑,甚至懷疑黑密就是過去某部密碼的抄襲。因為只有經過使用、也就是經過修改的密碼,才可能如此完美,否則除非造密者是個天神,是個我們不能想像的大天才。
兩個怪異就是兩個問題,逼迫你去思索。從筆記本上看,容金珍的思索已相當廣博、精深而尖銳;筆記本使我再次真切地觸控到容金珍的靈魂,那是一團美到極致因而也顯得可怕的東西。在我獲得筆記本之初,我曾想讓自己站到容金珍肩膀上去,於是我一個勁兒地想沿著筆記本的思路走。但是走進去我發現,我無疑是走近了一顆強大的心靈,這心靈的絲絲呼吸對我都是一種震動和衝擊。
這心靈要吞沒我呢。
這心靈隨時都可能吞沒我!
可以這麼說,筆記本就是容金珍,我愈是面臨他(筆記本),愈是逼近他,愈是感到了他的強大,他的深刻,他的奇妙,於是愈是感到了自己的虛弱、渺小——彷彿在一點點縮小。在那些日子裡,透過筆記本的一字一句,我更加真切地感到這個容金珍確實是個天才,他的許多思想稀奇古怪,而且刁鑽得犀利、尖銳,氣勢逼人,殺氣騰騰,暗示出他內心的陰森森的吃人的兇狠。我閱讀著筆記本,彷彿在閱讀著整個人類,創造和殺戮一併湧現,而且一切都有一種怪異的極致的美感,顯示出人類的傑出智慧和才情。
說真的,筆記本為我模造了這樣一個人——他像一個神,創造了一切,又像個魔鬼,毀滅了一切,包括我的心靈秩序。在這個人面前,我感到熱烈、崇敬、恐怖,感到一種徹頭徹尾的拜倒。就這樣,三個月過去了,我沒有站上容金珍肩膀——我站不上去!只是幸福又虛弱地趴在了他身上,好像一個失散多年的孩子趴在了母親懷裡,又好像一個雨點終於跌落在地,鑽入土裡。
你可以想像,這樣下去,我頂多成為一個走出99步的容金珍,那最後一步將永遠埋在黑暗裡。時間也許可以讓容金珍走出最後一步,而我卻不能,因為我剛才說過,我只是趴在他身上的一個孩童,現在他倒下了,我自然也跟著倒下了。這時候,我才發現,容金珍留給我筆記本,其實是給我了一個悲哀,它讓我站到勝利的前沿,勝利的光輝依稀可見,卻永遠無法觸控、抓到。這是多麼可悲可憐!我對自己當時的處境充滿恐慌和無奈。
然而,就在這時候,容金珍從醫院回來了。
是的,他出院了,不是康復出院,而是……怎麼說呢?反正治癒無望,呆在醫院沒意思,就回來了。
說來也是天意,自容金珍出事後我從未見過他,出事期間,我生病正在住醫院,等我出院時,容金珍已轉到省城,就是我們現在這裡,接受治療,要來看他已經很不方便,再說我一出院就接手了黑密,也沒時間來這裡看他。我在看他筆記本呢。所以,容金珍瘋後的樣子,我是直到他出院回來時才第一次目睹到的。
這是天意。
我敢說,我要早一個月看見他,很可能就不會有後來的一切了。為什麼這麼說?有兩個原因:一、在容金珍住院期間,我一直在看他筆記本,這使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變得越發偉悍、強大;二、透過閱讀筆記本和一段時間的思考,黑密的疑難對我已侷限至相當尖細的一點。這是一種鋪墊,是後來一切得以發生的基礎。
那天下午,我聽說容金珍要回來,就專門去看他,到他家才知道他人還沒有回呢,於是我就在樓下的操場上等。沒多久,我看見一輛吉普車滑入操場,停住。不一會兒,從前後車門裡鑽出來兩個人,是我們處黃幹事和容金珍妻子小翟。我迎上去,兩人朝我潦草地點了個頭後,又重新鑽進車門,開始扶助容金珍一寸一寸地移出來。他好像不肯出來似的,又好像是件易碎品,不能一下子拉出來,只能這麼慢慢地、謹慎地挪出來。
不一會兒,容金珍終於從車裡出來,可我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個人——
他佝僂著腰,渾身都在哆嗦;他的頭腦僵硬得像是剛擺上去的,而且還沒有擺正,始終微微歪仰著;他的兩隻眼睛吃驚地睜著,睜得圓圓的,卻是不見絲毫光芒;他的嘴巴如一道裂口似的張開著,好像已無法閉上,並不時有口水流出來……
這就是容金珍嗎?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捏碎,神智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