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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拿釵兒撩著手爐子,口裡說:“你去清可軒和香夢軒看看大小姐和二小姐去。昨兒說大早便來,到這會子敢因怕冷不來了。倘不來,也回我一聲兒,省教我盼著。”海棠答應了聲要去。寶珠便站起來說:“我同去。”婉香道:“你去什麼,外面冷呢。”寶珠說:“我不怕。”便和海棠出去。先到自己屋裡,要出風兜和一扣鍾披了,便向秋聲館走來。
這邊循山遊廊上下來,遠遠見洗翠亭在池心裡,四面凹下,中間凸起。一亭宛然一座白玉的寶塔擺在水晶盤裡。那彎彎曲曲的石橋,又像一條玉帶。寶珠指與海棠看道:“你瞧好麼?”海棠說:“果然是好雪景,聽說池子裡水都冰了像鏡子似的。”寶珠道:“那水光景沒冰,你瞧,倘冰了便該有雪在上面,他還是碧澄澄的一泓水呢,要是近岸淺的所在,冰了也難說。”剛說著,猛一股清香滲入鼻來。原來沿山腳下的紅白梅花都開了。雪壓著,所以一時沒看見。寶珠要折一枝兒,海棠看了半晌,見那梅花都在欄杆下,折不著。因沿著欄杆過去,卻好有一枝紅梅被雪壓斷,撲在欄杆裡面。寶珠喜極,忙過來伸手去折,早攪得滿袖子都是雪,忙抖淨了,已有幾點沾溼了。寶珠便自己拿著梅花,和海棠到綠雲深處來。進月洞門,見滿園的竹子都被雪壓的低下頭來,中間石子甬道上,已鋪滿了雪,卻印著一個一個的小鞋底印兒,不知道誰打這雪地上走進去的,因也把自己的靴底兒印了一個比看,見自己的印兒約有五六寸大。那個印小一半還不止,因嗤嗤的笑將起來。海棠笑道:“爺又痴了,哪能和女兒家比去。”寶珠笑了笑,便打抄手迴廊上走出。因指尖冷把梅花交海棠拿了,走到視窗,聽裡面一陣笑聲說:“這遭你還走哪兒去。”寶珠一手解下一扣鍾,一手去了風帽丟在欄杆上,跑進去看。
原來美雲和麗雲鬥棋。綺雲、賽兒兩個站著看,都在那裡望著棋盤子笑。寶珠挨近身來,看見美雲的將軍上支著一個士,那兩個相一個士,早沒得了。當頭河口擺著個麗雲的炮。寶珠笑道:“這個容易,落士便罷了。”美雲道:“不相干,他把車抽開了,照著我要吃我那個車去呢。”寶珠細看一看,見兩家都只有一車一炮,美雲的炮,擺在麗雲的車位上,相位上擺著個車。麗雲計程車卻已下了,也是想抽車拔炮的,只遲了一步,被麗雲先抽了,美雲無奈,只得下士聽他吃去。寶珠笑道:“二妹妹這棋走寬了,教我不吃這車,把車直下去照他,可不死了嗎?”麗雲道:“你懂得什麼?我不吃他,他這個車死的,不會吃我嗎?”大家都笑了起來。美雲見炮又要被他吃去,便逃出來也沒用。擺穩輸了,便把棋盤一推,攪亂了道:“算我輸罷。”麗雲笑道:“不是你輸,該誰輸,怎麼說算呢?我早講,我這棋要算國手了,這會子可信了嗎?”賽兒道:“我偏不信,我再和你來。”寶珠一手把棋子抓了幾顆來道:“不許下了,這大冷天,還攪這個牢什子。”麗雲笑道:“他們怕什麼冷,還僵著手,塑雪人兒來呢。”賽兒笑道:“依你們說都該縮著手,縮著腳,縮著脖子做烏龜形去。”麗雲笑著,把一雙冰冷的手塞到他頸子裡去。賽兒縮著頸子告饒,麗雲笑道:“你們看可像不像個烏龜呢?”賽兒連說:“像的,好乾娘,饒我吧!”寶珠也替他告饒。麗雲才放了他。寶珠把手裡棋子仍放在盤裡了,因坐下道:“二姐姐盼著你們,說怎麼約了一大早,到這會子還不去。”美雲笑道:“可不是,我剛和三妹妹來兜他去,他卻和賽兒下著棋,死不肯放,又扯我下這一盤。此刻什麼時候了?”因看一看壁上的掛鐘道:“十一下了,難怪婉妹妹等的心焦,咱們就去吧。”麗雲、綺雲、賽兒,便都說去。去大家便一串兒出來。寶珠要戴風帽,麗雲笑道:“臊人呢,這樣老的臉兒還怕風吹了不成。”寶珠笑了一笑,便仍丟下不戴。賽兒早往雪地上跑去。麗雲見天不下雪,便也扯著美雲、綺雲都往雪地上走出來。寶珠卻打回廊上繞轉來追著,他們多站在棕毯上拖鞋底兒,見寶珠來笑道:“虧你一個男孩子不敢走雪地。”寶珠笑道:“不是我不敢走,因這靴底兒不雅觀,所以不走的。”大家都笑了笑,一齊出來。見通洗翠亭的石橋,也是鋪著粉似的,沒有點痕跡。賽兒又要走去。寶珠一把扯住說:“那個走不得,這一點窄的橋,怕欄杆子又不牢,可不是耍的。”美雲、麗雲也多不放他去,便扯著他走上山來,打從秋聲館到天風樓下,見臺階下圍著許多丫頭,在那裡笑,不知看什麼。賽兒挨近去看,見愛兒拴著腰帶子,在那裡撲雪人兒,三四個丫頭扯他起來,早攪的滿頭滿身是雪。把臉凍的通紅,捧著臉兒說疼。看那雪地上的印兒,不甚明白,已走了樣,便笑道:“我來撲一個你們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