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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決意送流章回環滁山。 一來,看他每日艱難行走,腹中腫塊一日大於一日,生怕他明天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萬一他死於半路,豈不是太便宜了他? 二來,他未經人事,也不懂這世上有什麼痛苦,是能懲罰這殘忍殺手的。 他懷著一絲不忍,和一絲好奇,一步步走在流章的後面。 沒幾日,二人來到月城城門之下。此刻流章已是衣衫襤褸,衣不蔽體,正值初春,寒風料峭,他的身體早已瘦得不成樣子,在空蕩蕩的褲腿裡打顫。 來得太早了,城門還沒有開,城外野獸不知何時就會衝上來,流章口乾舌燥,可以說是飢寒交迫之時。 他問向守城的侍衛:“這位兄弟,我們還有多久才開城門?” 那人沒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惱怒於他打攪了自己的清夢,一把將他推開: “你個臭要飯的,趕著投胎啊?等著!” 說罷了,還滿口汙言穢語。流章知道這下等兵士的脾氣,便只好蹲在城腳,不再言語。 等了約莫半個鐘頭,他抬頭看去,天已大亮,口中實在乾渴難耐,便又上前去,只是這會兒那士兵率先看見了他,見他要朝自己走來,還沒等他過來,就抄起刀鞘奮力向他身上砍去。 刀鞘並不能傷人太深,卻刀刀正中要害,最讓人無奈的是,他明明看得出那兵士百般破綻的招數,可因為渾身的痠軟無力,因為腹部的腫脹,他每一擊都不能避開。 兵士一邊打,一邊罵,連帶他那從前被人提起時都要作揖問好的父親母親,如今在一個最下等的兵士嘴裡,成了嫖客妓女一般的人物。 他咬著嘴唇,沒有一句還嘴,哪怕那一腳,那一刀,刺在了他的傷患之處,刺在他剛好一些的膿包上,他也只是低聲嗚咽——不發出聲音,是他最後的尊嚴。 打累了,他緩緩抬頭,只見身後不知何時早已上來一群流民,大家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卻無一人上前。 那兵士淬了口唾沫,向眾人道:“都他媽這個小子擾老子清夢!聽著,今天城門晚開半刻!” 說罷,兵士大搖大擺上一邊補覺去了。 他掙扎著站起身來,可還沒等站起來,又一腳踢中他的後膝窩。 腿癱軟跪倒在地,那大漢道: “臭乞丐,老子半刻能掙多少錢,你他媽的多什麼事?山上狼不夠吃你嗎?” 流章趴在地上,半晌不能起來,因為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人群中無數的謾罵,一聲比一聲難聽。 今年的他,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在歷朝歷代中,依然算年輕的將軍。 他少年得意,自打決心習武后,父親為他請了最好的老師來教,就算是天下第一俠客,也得任他挑選考試。 國中權貴,無一人敢得罪於他,他脾氣不好,性格差,從來沒有人敢說是他的不是,人人對他敬而遠之,他從未有過錯處。 就算是翊王的兒子,只要惹急了他,他也敢設計殺之。翊王明知是他,也苦於朝臣指鹿為馬,拿他沒有辦法。 上一次,他光明正大地走到這城門前的時候,城門大開,百姓夾道歡迎,城中來說親的貴女踏破了門檻,而他笑看之。 他年少時從不知城門何時開關。 興許是怕被打死了,暗影跳下前去,一把撈起流章,向著身後眾人道: “光天化日,你們再打,他就死了!你們難道想當街行兇不成?”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一小子不忿道: “打死便打死了,左右是一個景人,還是個乞丐,有什麼精貴!” 暗影怒道:“天下人哪裡分什麼高低貴賤?王公之下,你我皆是百姓,何苦再作踐他!如今月人當朝,景人難道不是更應該護著景人嗎?” “我護你個錘子!”那兵士聽了,一刀鞘便掄了過來,被暗影閃身躲開,一把捏住他手腕。 “你小子想造反嗎?”兵士有些慌了,大驚道,“這可是城門!” 暗影將他提起來,冷冷道:“你也是個景人,他不過是餓得快死了,想問問你什麼時候可以進去,你何至於打死他?” 兵士掙扎著,被一把扔到地上,大叫道:“你他孃的胡說些什麼?老子是純正的月人!來人啊!把他們二人給我拿下!” 眼見城門大開,眾兵士一擁而上,暗影心中道不妙,忙背上流章繞城而逃。 揹著他約莫走了十來裡地,只覺得背上的人呼吸漸漸輕了,暗影趕忙將他放下,果然見流章此刻已是奄奄一息。他掏出懷中的保命丸,給流章服下,愧歉道: “若不是我不忿,不至於在城門大動干戈,害你不能進城。” 流章艱難地張了張嘴:“無礙,便是……便是你不說話,他們也不會讓我活著進城……月城厭惡乞丐,有辱城中風貌。” 暗影皺了皺眉,取下身上的小樽,去河邊舀了水餵給流章,他的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良久,暗影道: “我常聽人說,景國人注重血脈,不管是平民還是皇族,都十分看重自己血脈的根系,為何今日那些人,要麼不肯承認自己是景人,要麼就揮拳向更低者?難道血脈只是景人欺世盜名的禮節?” 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