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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寒夜的冰冷澆得人心透徹,望著城外如天上繁星般的清軍篝火,衡陽城上的陶恩培百感交集。作為衡州知府,在衡州城被破之時,他礙於大勢降了太平,起初的西王做派還算溫和,但隨著西王遠征而去,太平的種種所為就越來越不成話了。
特別是今歲年中,聽聞定都天京之後,太平頒下了《待百姓條例》,當中就確認了一條,全面復古,民間所獲皆歸天國,草民百姓除了口糧之外,再無餘產。雖然那些赤貧的草民百姓極為歡欣鼓舞,但在陶恩培看來,此策難以長久。今歲秋收中就可看出,民間產出大大減少,商賈不再往來,農產銷售無路,成堆的茶葉爛在庫中,草民百姓們將上好口糧留下後,所交的皆是次等雜糧。而聖庫中銀源枯竭,何震川、陶恩培甚至不得不派人喬裝過境,到清軍地盤去和清軍將校走私鹽鐵紅藥等物。若不是天京常有錢糧接濟,陶恩培只怕衡州城過不了這個冬ri。
摸了摸腦後的散發,陶恩培又苦笑起來,西王在時,這辮髮去留並未強令,西殿也有號召百姓剪辮的,若不去辮的,西殿會徵收重稅,此舉雖然有威逼之嫌,但尚算溫和。可西王走後,天京頒下令來,各地一體剪辮,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這便是以xing命要挾了。令下之後,陶恩培的辮子就剪掉了,雖然陶恩培曾今對著何震川大聲叱吼:“老夫腦後的辮子是有形的,去留皆無所謂,可百姓們的辮子卻在心裡,怎麼也去不掉!苛刑酷法只能堵得一時,仁政教化才能疏導萬世!”
可惜無用,衡州城一體在刀兵之下去了辮子。在陶恩培看來,不少百姓的心中其實還留著辮子。
西王曾今來過三次公文,要調陶恩培到無錫理政,但陶恩培三次回書拒絕,他還在守著當ri降太平時的諾言,他要守護衡州百姓,他降的是民心百姓,而不是長毛刀兵。
陶恩培擔心的就是這麼一天,官軍反攻的一天,隨著西王越行越遠。這種擔心就越加強烈。要是這新朝是西王做主該多好啊,陶恩培嘲弄的一笑,他並不擔心清軍城破後會將他凌遲處死,在他降太平時,他就明白一旦自己落入清軍手中會有什麼下場。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一切都已經註定了的。衡州城破的時候他就該死。陶恩培更擔心的是闔城去了辮髮的百姓該如何。永安等地當年太平軍離開之後。但凡沒有辮髮的人,都被官軍屠戮一空,曾今身為清廷大員的他非常清楚清廷的酷烈手段,不過還好,城外的清軍是湘勇,湘地的兵勇。他們應該不會太過趕盡殺絕。
“陶先生,你看明ri咱們能守得住嗎?”一旁的太平軍軍帥梁立海輕聲問道。陶恩培一直不受天國官職,但他在衡州城內極得民望,又是讀書的翰林公。因此太平軍中一直稱他先生。
陶恩培看了看梁立海,此人是梁立泰的弟弟,昨ri梁立泰、何震川出城擊敵,城內剩餘的兩千太平軍便交給梁立海統帶,隨後梁立泰兵敗走湘潭,梁立海和陶恩培就成了衡州城的守將。
“湘潭若能天明時有援兵至,或可守住。”陶恩培淡淡的說道:“梁將軍,還是發道文告,曉諭全城百姓把鬢角去了。”
梁立泰奇道:“這是為何?”
陶恩培默然半晌後才道:“以防萬一,給百姓們留條活路。”
梁立泰沒有再問下去,他的學問不高,識字不多,但覺得陶恩培說得有道理,回頭便讓人去辦了。
望著衡州城上如螞蟻般上下的助守百姓民夫,梁立泰還是嘟囔了句:“難道如此多的百姓助守,還擋不住清妖麼?”
陶恩培苦笑了一會兒道:“這世上還是求生的人多,求死的人少啊。”
一直到翌ri午後,也沒見清軍攻城,但到了黃昏時分,只聽城外清軍營壘之內歡聲雷動,梁立海上城看時,只見清軍押著一大群太平軍俘虜來到城下,只見太平軍俘虜們在刀槍的威逼下,高舉著“湘潭援兵已敗,衡州投降免死”的木牌繞城而走,並有幾枝長騀,每枝騀上都挑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梁立海急用千里鏡望去,登時失聲叫道:“是湘潭的軍帥張得旺!還有師帥李大海!”
一旁的陶恩培不滿的拍了拍梁立海的肩頭道:“不必說出來!”梁立海這人還是太過直率了,當場叫出那些首級的名字,豈不是坐實了湘潭援兵敗的訊息是真的?若是闔城得知援兵不至,豈不是再無戰心?
陶恩培急令人傳下令去,城外的清軍乃是胡說八道,但為時已晚,各種小道訊息慢慢在城內傳開了。
城外太平軍俘虜們舉牌遊行對衡州城軍民士氣的打擊是非常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