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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有娛樂,管老漢和兩位姑娘看電視,劉東、管鋒陪我和小龐打“雙升”,河南規則很奇怪,先打5、10、K,而且必須一氣打過,失敗了就得從頭再來。我們鬥智鬥力鬥狡猾,鬥了一晚上,誰都沒能前進一步,後來想想,這簡直就是傳銷者的人生:與世隔絕、忍飢挨餓,自以為學到了很多、進步了很多,其實只是在原地打轉,空耗一年甚至幾年,只是為了證明一個虛偽的謊言。
正文 《中國,少了一味藥》(31)
八點剛過,王浩回來了,他是團伙中的高幹,裝扮也迥然不同,永遠是西裝筆挺、領結飽滿,皮鞋擦得鋥亮。劉東趕緊讓座,王浩也沒客氣,掏出兩個手機擺在桌子上,大咧咧地坐下,用他白嫩的小手摸牌出牌,一副渾不在意的神色。剛打完一局,他的手機響了,高幹畢竟是高幹,接電話也別有氣派,只見王總滿面堆笑,腦袋微傾,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一隻腳左右搖晃,一隻腳上下抖動,手上也不閒著,該釣主就釣主,該摳底就摳底。從語氣判斷,來電的應該是他的朋友,說話時有一股慵懶的親熱勁兒,我聽得語焉不詳,只記住了一句:“恁家老勒還會扒火車哩!”“老勒”就是“老二”,我猜大概是說對方的弟弟在鐵路沿線作案。這通電話講了足有半個小時,旁邊的人都不敢吱聲,牌打得既沉悶又無聊。我暗暗生氣,想這廝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冷著臉扔下牌:“不打了,睡覺!”王浩似乎也有點歉意,趕緊放下電話,說:“哥,你累了一天,現在時候也不早了,洗洗睡吧。”
十點剛過,房裡的人都已睡熟。窗外有隱約的鞭炮聲,這是元旦之夜,正常的世界充滿了笑聲,荒謬的陷阱中只有夢囈。我和衣而臥,不知怎麼想起了美國電影《小丫頭》,十一歲的薇達和朋友討論生死問題,說天堂是這麼一個去處:可以“騎著大白馬,可勁兒地吃棉花糖”。這樣的天堂太過美妙,心地齷齪的成年人不配享有,只能去想想次一等的博爾赫斯,老博是我很喜歡的小說家,一直用他的優雅和博學跟整個世界捉迷藏,最後他贏了,幹得漂亮至極。在他看來,如果真有天堂,它就該像個圖書館的樣子,乾淨、明亮,館員個個長得像帕麗絲·希爾頓,穿著白色超短裙,笑起來迷死個人。
而在二○一○年的第一夜,我想,如果真有地獄,它就該像我此刻的居處:冰冷、單調、乏味至極,一群無知而狂熱的人,用最愚蠢的方式追求最可鄙的生活。不會思考是可恥的,而更可恥的是,這群不會思考的人正在教我如何思考。
正文 《中國,少了一味藥》(32)
(十九)
第二天起得很早,像往常一樣,一群人爭先恐後地衝向廁所,我的排名比較靠後,只能提著褲子乾等,那時天還沒亮,窗上有一層濛濛的水汽,我閒著無聊,伸手在上面寫了四個字:何事如此?嫂子見了嘖嘖稱讚:“呀,哥的字寫得真好!”我笑笑把字擦去,又想起了博爾赫斯,如果這老漢也是個混賬搞傳銷的,他又該如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我斷定他不會覺得有趣,只有滿肚子的苦悶與日俱增,一天到晚撅著嘴罵罵咧咧,最後實在受不了了,用西班牙語罵一句“你奶奶個熊”,便“撲通”一聲栽下樓去。
早飯極其簡單:半盆清水,盆底有幾十粒孤獨的米。他們都練有一手絕技:不用筷子,不用刀叉,一邊喝一邊搖晃飯盆,最後喝得乾乾淨淨,一粒不剩。我技術不行,水喝光了,盆底的米卻不肯下來,只好用手刮。還問他們:“今天怎麼沒饅頭吃?”一群人都笑,嫂子告訴我:“以後都沒饅頭了,早飯只有這個。”我皺眉抱怨:“這怎麼能吃得飽?”管鋒來了一句:“飢餓才有力量!”管老漢笑起來:“這飯吃不飽,可這飯有好處,你看我,吃這飯一年多了,原來那些毛病呀,糖尿病呀,高血壓呀,全都沒了。”後來我接觸到比較正規的解釋,才知道這叫“行業飯”,雖然吃不飽,可益處多多,一盆清水貌似平凡,卻可以清腸胃、理濁氣,還能保持頭腦清醒,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萬能金丹。
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有句名言:一切問題的關鍵在於承認一加一等於二。不承認一加一等於二,則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如果一盆清水能治病,它必然也能救國;既然能救國,必然也能拯救全人類;既然能拯救全人類,這盆水就是上帝。這就是傳銷者的邏輯,所以每天早上我們都要喝一盆上帝,這盆上帝不僅能治病,還能磨練我們的意志,更能教會我們人生的道理,所以我們都將成為英雄。
正文 《中國,少了一味藥》(33)
每當有人因為受不了這盆上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