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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院子,只見庭院室內,又死了兩名侍衛和十多名官兵。刺客下手狠辣,沒留下一個活口,有的兵卒是咽喉被狗咬斷而死。白振看死者身材和傷口部位,心想惡狗軀體龐大,若非關外巨獒,便是西北豺狼和犬的混種,難道刺客是從關外或西北塞外而來?六隻獵犬在玉如意臥室中轉了幾個圈子,忽在地板上亂抓亂爬。白振細看地板,並無異狀,但獵犬仍不住抓吠,便命兵卒用刀撬起地板,下面是塊石板。白振急道:“快撬1兵卒把石板撬開,露出一個大洞,獵犬當即鑽了下去。李可秀和白振見下面是條地道,這才恍然大悟,成千兵將在妓院四周和屋頂守衛,而皇帝竟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失蹤,原來刺客是從地道里逃出的,不禁暗叫慚愧,率領兵卒追了下去。
注:日人稻葉君山《清朝全史》雲:“乾隆御製詩至十餘萬首,所作之多,為陸放翁所不及。常誇其博雅,每一詩成,使儒臣解釋,不能即答者,許其歸家涉獵。往往有翻閱萬卷而不得其解者,帝乃舉其出處,以為笑樂。”其實乾隆之詩所以難解,非在淵博,而在杜撰,常以一字代替數語,群臣勢必瞠目無所對,非拜伏讚歎不可。周作人《雜談舊小說》一文談到《綠野仙蹤》時說:“冷於冰遇著一個私塾教書的老頭子,有很好的滑稽和諷刺這老儒給他講解兩句詩,卻幸而完全沒有忘記:‘媳釵俏矣兒書廢,哥罐聞焉嫂棒傷。’這裡有意思的事,乃是諷刺乾隆�帝的。我們看他題在知不足齋叢書前頭的‘知不足齋何不足,渴於書籍是賢乎’,和在西山碧雲寺的御碑上的‘香山適才遊白杜,越嶺便以主碧雲’比較起來,實在好不了多少。書裡的描寫可以說是挖苦透了,不曉得那時何以沒有捲進文字獄裡去的,或者由於告發的不易措施,因為此外沒有確實的證據,假如直說這‘哥罐’的詩是模擬聖制的,恐怕說的人就要先戴上一頂大不敬的帽子吧。”書中“媳釵”兩句系詠花,媳婦釵花於須,兒子視俏容而廢攻書;兄長插花於罐而聞,嫂子為防微杜漸,以棒擊罐而破之。該書成於乾隆二十九年,其時御製詩流傳天下,周說頗有見地。乾隆第五次南巡至海寧,仍駐陳氏安瀾園,有詩云:“安瀾易舊名,重駐蹕之清石徑雖詰曲,步來哪用尋?無花不具野,有竹與之深”云云。又乾隆在海寧半夜中聞潮聲雷動,有“睡醒”一律:“睡醒恰三更,喧聞萬馬聲。潮來勢如此,海宴念徒縈。微禹乏良策,傷文多愧情。明當陟尖嶠,廣益竭吾誡。”詩中之“文”字,或係指漢文帝(?)“尖嶠”當指海寧之尖山,乾隆翌日擬往巡遊。但山字平聲,礙於平平平仄仄,無奈改用“尖嶠”,蓋“嶠”字可平可仄也。作者恭擬御製兩句:“疑為因玉召,忽上嶠之高”,玉者玉皇大帝也,玉如意也,似高不失為乾隆詩體。乾隆在海寧督修海塘及觀潮,作詩極多,有句雲:“今日海塘殊昔塘,補偏而已策無良,北坍南漲嗟燒草,水佔田區竟變桑。”海寧有柴塘,力不足以御怒潮,“燒草”或係指“柴”,乃乾隆杜撰之典,儒臣難解矣。“變桑”當指滄海變桑田,“策無良”意為無良策。又有句雲:“伍胥文種誠司是,之二人前更屬誰?”相傳伍子胥、文種為海寧潮神,乾隆以海潮洶湧,自古已然,於伍文二人之前又屬誰管?數年後再到海寧觀潮,和前詩云:“設非之二人司是,如是雄威更合誰?”又海寧觀潮詩有句雲:“當前也覺有奇訝,鬧後本來無事仍。”意謂海潮湧來之時,也覺十分詫異,但潮水大鬧一場之後,仍然無事,“無事仍”者,“仍無事”也。乾隆詩才雖別具一格,但督修海塘,全力以赴,實令人心感,其在陳氏安瀾園有句雲:“急愁塘與堰,懶聽管和絃。”勤政愛民,似亦非虛言。
乾隆喜用“之”、“而”、“以”、“和”、“與”等虛字以湊詩中字數。陳世倌告老還鄉時,乾隆有送行詩云:“夙夜勤勞言行醇,多年黃閣贊絲綸。陳情無那俞孔緯,食祿應教列鄭均。自是江湖憂未忘,原非桑梓隱而淪。老成歸告能無惜?皇祖朝臣有幾人?”又登海寧“觀湘樓”詩云:“南坍與北漲,幻若谷和陵。江尚岸之近,樓如舫以乘。”意謂江水離岸尚近,登樓有如乘舫。設刪去虛字而成四言詩:“南坍北漲,幻若谷嶂。江岸登樓,宛如乘舫。”其意一也,可見其詩中虛字往往多餘。其題董邦達《西湖四十景》有句雲:“賢守風流白與蘇”。作者擬御製西湖即興:“才詩或讓蘇和白,佳曲應超李與王”,試為乾隆儒臣解之:朕才子之詩,或稍不及蘇東坡和白樂天,未有定論,然玉如意佳人之曲,歌喉當勝李夫人、琵琶應超王昭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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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書劍恩仇錄》
第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