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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世立綱陳紀。四朝輯瑞徵師濟,盼皇畿,雲開雉扇移。黎民引領鸞輿至,安堵村村□酒旗。恬熙,御爐中□□瑞雲霏。”陳家洛心想,這琴音平和雅緻,曲詞卻是滿篇歌頌皇恩,但歌中“村村□酒旗”這五字不錯,倘若普天下每一處鄉村中都有酒家,黎民百姓也就快活得很了。循聲緩步走了過去,只見山石上坐著一個縉紳打扮之人正在撫琴,年約四十來歲,旁邊站著兩個壯漢,一個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藍布長衫。陳家洛心中突然一凜,覺得這撫琴之人似乎依稀相識,那人形相清癯,氣度高華,越看容貌越熟,可是總想不起在哪裡會過,剎那間心神恍惚,竟如做夢一般,只覺那人似是至親至近之人,然又隔得極遠極遠。這時那老者和兩個壯漢都已見到陳家洛和心硯,也凝神向他們細望,似欲過來說話。那撫琴男子三指一劃,琴聲頓絕。陳家洛拱手道:“適聆仁兄雅奏,詞曲皆屬初聞,可是兄臺所譜新聲嗎?”那人笑道:“正是。這‘錦繡乾坤’一曲是小弟近作。閣下既是知音,還望指教。”陳家洛道:“高明,高明!詞中‘安堵村村□酒旗’一句尤佳。”那人臉現喜色,道:“兄臺居然記得曲詞,請過來坐坐。”陳家洛心想:“甚麼‘盼皇畿’、‘黎民引領鸞輿至’,大拍皇帝馬屁,此曲格調也就低得很。”但不知何故,對此人心中自生親近之意,便走了過去,施禮坐下。那人看清了他面容,大為訝異,呆了半晌。陳家洛笑道:“兄弟一路上山,遇見遊客甚多,見到兄弟之時,人人面露詫異之色,適才兄臺也是如此,難道小弟臉上有甚麼古怪麼?倒要請教了。”那人笑道:“兄臺有所不知,小弟有一親戚,相貌和兄臺十分相似,那些遊客都是小弟朋友,是以都感驚奇。”陳家洛笑道:“原來如此。仁兄相貌我也熟極,似在哪裡會過。小弟愚魯,再也記不起來,仁兄可想得起麼?”
那人呵呵大笑,說道:“那真是有緣了。請問仁兄高姓大名。”陳家洛名滿江湖,不願告知他真姓名,隨口謅道:“小弟姓陸,名嘉成。”那是將陳家洛三字顛倒了過來,也問:“請問兄臺尊姓。”那人微一沉吟,說道:“小弟複姓東方,單名一個耳字,是直隸人氏。聽兄臺口音,似是本地人?”陳家洛道:“小弟正是此間人。”那自稱東方耳的人道:“久聞江南山水天下無雙,今日登臨,果然名下無虛,不但峰巒佳勝,而且人傑地靈,所見人物,亦多才俊之士。”陳家洛聽那人談吐不俗,又見那兩個壯漢和那老者都對他執禮至恭,當他說話時垂手而立,不敢稍有懈怠,實不知他是何等人物,便道:“兄臺既然喜愛江南,何不就在此定居,也好令小弟時聆教益。”東方耳呵呵大笑,說道:“偷得浮生半日之閒,在此一遊,已是非分,我輩俗人,此等清福豈能常享?兄臺知音卓識,必是高手,就請彈奏一曲如何?”說罷把七絃琴推到陳家洛面前。陳家洛伸指輕輕一撥,琴音清越絕倫,看那琴時,見琴頭有金絲纏著“來鳳”兩個篆字,木質斑爛蘊華,似是千年古物,心中暗吃一驚,自忖此琴是無價之寶,這人不知從何處得來,說道:“兄臺珠玉在前,小弟獻醜了。”於是調絃按微,鏗鏗鏘鏘的彈了起來,彈的是一曲《平沙落雁》。東方耳凝神傾聽。一曲既終,東方耳道:“兄臺是否到過塞外?”陳家洛道:“小弟適從回疆歸來,不知兄臺何以得知?”東方耳道:“兄臺琴韻平野壯闊,大漠風光,盡入弦中,聞兄妙奏,真如讀辛稼軒詞:‘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這曲《平沙落雁》,小弟生平聽過何止數十次,但從未得若兄臺琴引,如此氣象萬千。”陳家洛見他果是知音,心中也甚歡喜。東方耳又道:“小弟尚有一事不明,意欲請教。不過初識尊範,交淺言深,似覺冒昧。”陳家洛道:“但問不妨。”東方耳道:“聽兄琴韻中隱隱有金戈之聲,似胸中藏有十萬甲兵。但觀兄相貌又似貴介公子,溫文爾雅,決非統兵大將。是以頗為不解。”陳家洛笑道:“小弟一介書生,落拓江湖。兄臺所言,令人汗顏。”那東方耳對陳家洛所言,似乎不甚相信,又問:“兄臺諒必出身世家,不知尊大人現居何官?兄臺有何功名?”陳家洛道:“先嚴已不幸謝世。小弟碌碌庸才,功名利祿,與我無緣。”東方耳道:“聆兄吐屬,大才磐磐,難道是學政無目,以致兄臺科場失利嗎?”陳家洛道:“那倒不是。”東方耳道:“此間浙江巡撫,是弟至交,兄臺明日移駕去見他一見,或有際遇,也未可知。”陳家洛道:“兄臺好意,至深感謝。只是小弟無意為官。”東方耳道:“然則兄臺就此終身埋沒不成?”陳家洛道:“與其殘民以逞,不如曳尾於泥塗耳。”東方耳一聽此言,不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