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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郭誠的話是真話,只不過在官場上是不能也不應該說真話的,真話有時聽起來就像假話,假話聽起來才是真話。
時間一長,縣裡的各級領導就覺得鄭天良在對待上級領導的態度上是有些問題的,只要上面去人,總是不見人影,不陪喝酒,偶爾為之,尚情有可原,一而再,再而三,誰都能看出一些名堂來,更何況鄭天良是全省“十強”鄉鎮的一把手。大家或多或少地都感覺出了鄭天良居功自傲,目空一切,在馬壩建獨立王國,搞諸侯割據。縣委常委會上,誰都不會把這些話直接說出來,只是大家心中都有數。有些話,能說不能做;有些話,能做不能說,這都是官場常識,不懂常識就要犯錯誤,就要栽跟頭。如果你在常委會上說鄭天良不陪上級領導吃飯喝酒就是居功自傲、搞諸候割據,是缺少嚴肅性的,如果以此來對不唯上是從的下級公開下手更是於黨的組織紀律所不容的。所以年底的常委會上,大家都認為鄉鎮幹部在一個地方不宜工作太久,幹部要流動,在流動中用活幹部,在流動中發揮幹部的潛在能力。所以大家對將鄭天良調到至今百分之八十村沒有通電而且地痞流氓橫行的東店鄉任黨委書記都沒有表示出異議。只有黃以恆縣長說了一些不同意見:“馬壩鄉是我們縣的典型,也是鄭天良多年紮實苦幹開拓奮鬥的結果,如果從穩定改革開放的大好形勢來看,鄭天良是不是可以暫時不交流。”
陳書記說:“鄭天良的成績從邦定書記到我都是充分肯定的,但成績大了也是個包袱,從關心愛護年輕幹部出發,鄭天良交流到東店鄉對他也是一個挑戰也是一個新的機遇。以恆呀,我們都是共產黨的幹部,都是在黨領導下工作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是哪一個個人的,任何一個地方也不會是離了誰就地球不轉了。”
黃以恆說:“鄭天良這個同志我是瞭解的,有一些缺點,但這個同志對工作、對事業是高度負責的,也是很有開拓精神的一個幹部。”
陳書記摘下眼鏡,用眼睛盯著黃以恆:“以恆呀,你看問題的角度很成問題,將鄭天良交流出去這是根據工作需要,而不是因為什麼缺點和優點,全縣工作要看成是一盤棋,而不要看個別棋子。鄭天良的談話由我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黃以恆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黨管幹部是我們的組織路線,黃以恆縣長作為政府首長當然要服從黨委的決議。
陳書記找鄭天良談話的那天,天空中飄著一些細碎的小雨,一九八七年春天的雨水似乎特別密集,整個天空灰濛濛的,像一張被捅漏了的篩子。全國都在批自由化,一些從中央到地方的領導幹部由於縱容自由化氾濫而栽了跟頭,他們不情願地從自己坐得滾熱的椅子上離開然後做檢查站在雨中反省自己。
陳書記和新上任的縣委組織部於部長一起跟鄭天良在陳書記辦公室談話。
鄭天良坐在沙發上很不習慣,屁股陷在彈簧裡很不踏實,他連自己那張木椅子都坐不慣,他喜歡在鄉間田頭跑,有時候他懷疑這是當年當獸醫落下的走村串戶的毛病,他覺得自己本來就是一個閒不住的農民,所以這些年來,他對自己當鄉幹部的生活和工作方式非常適應。他不願跟上級一起喝酒,不是他不尊敬領導,而是他不喜歡喝酒,他在村裡也從來不許村幹部請他喝酒,他吃兩碗乾飯,喝一碗菜湯,再來個辣椒炒雞蛋,心滿意足。其實,鄭天良這種認識還是有些個人主義的,不能因為自己不喜歡喝酒,也不讓領導喜歡喝酒,在喝酒這個問題上,同樣存在著誰服從誰的性質。鄭天良到五十歲的時候悟出來了,但悟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鄭天良聽了縣委的決定後,坐在很不踏實的沙發上,頭上冒出了涔涔細汗,他開始為自己辯護:“馬壩鄉是全省十強鄉鎮,我的工作也是有目共睹的,現在要讓我到東店去,我想不通。”
陳書記笑了,他說:“小鄭呀,你的成績擺在那兒是誰也抹殺不了的,也沒有人說你的工作是不行的,正因為你工作上具有開拓精神,所以才讓你到東店去開創新局面的,這是縣委對你的信任。”
於部長接著陳書記的話說:“這是幹部正常交流,所以你不要有什麼想不通的,全縣二十八個鄉鎮今年交流六個鄉鎮一把手,明年還要交流。”
鄭天良在組織的面前總是心虛的,他所能說的話連他自己都知道是強詞奪理:“我只是覺得我自己在馬壩的建設藍圖還沒有完成,全鄉消滅耕牛,全面實現耕種機械化要到明年四月才能驗收。”
陳書記說:“我知道你對馬壩是有感情的,縣委也是充分考慮過這件事的,上次從省裡學習回來,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