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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起去橄欖家,把他的房子從裡到外仔細搜一遍。”我說,“如果最後一幅畫在他手中,至少我們知道應該害怕誰。如果不在他那裡,我們就拉他為盟友,共同突擊鸛鳥的房子。”
我叫他信任我,並說我們兩人之間只需要他的匕首作為武器就夠了。我向他道歉,因為我居然連一杯菩提茶都沒招待他。我拿起地上的油燈,兩個人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剛才我把他壓倒在上面的坐墊。我提著燈走向他,對他說,他喉嚨上輕描淡的刀痕將成為我們友誼的印記。傷口只滲了一點血。
街上仍聽得見艾爾祖魯姆教及其追兵的奔跑騷亂,不過誰也沒有注意我們。我們很快抵達了橄欖的家。我們敲遍了庭院大門、房屋前門,又不耐煩地拍了拍百葉窗。家裡沒人。我們敲的聲響很大,因而確定他不是在睡覺。黑說出了我們倆人心中的想法:“該闖進去嗎?”
我用黑的匕首鈍邊,扭斷了門鎖上的鐵環,接著把刀子插入門與門框之間的縫隙,兩人使盡力氣用力一壓,撬開了門鎖。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長年累積的潮溼、塵土和單身漢的氣味。藉助油燈的光亮,我們看見了一張凌亂的床、隨意丟在坐墊上的幾條腰帶、背心、兩塊包頭巾、內衣、納格什班迪教團的信徒尼梅圖拉先生的波斯語—土耳其語字典、一個制頭巾架、寬毛巾、針線、一個裝滿蘋果皮的小銅盤、好幾個坐墊、一個絨布床罩、他的顏料、畫筆和各種繪畫材料。正想上前翻看小桌子上他用來書寫的一疊裁切整齊的印度紙還他畫的彩繪畫紙,但我剋制住了自己。
一來是因為黑比我還積;二來我深知如果一位細密畫師去檢視一位水平低於自己的畫師的物品,只會為自己招來厄運。橄欖並不如大家想像的那麼有才華,他只是有熱情而已。為了掩蓋自己的才能不足,他致力於仰慕前輩大師。雖然如此,過去的傳奇人物只能夠喚醒藝術家的想像力,真正作畫的畢竟是手。
黑仔仔細細地搜尋著每一個箱子與盒子,甚至連洗衣籃的底部都沒放過。我則沒有動手,只是用眼睛掃視著橄欖的布林薩毛巾、黑檀木梳、骯髒的洗巾、花露水瓶、一條印著印度格子花紋的難看的纏腰布、鋪棉外套、一件骯髒厚重的女性開岔袍、一個歪七扭八的銅托盤、汙穢的地毯,以及其他邋遢廉價的傢俱,房裡的物品與他所賺的錢根本不相稱。橄欖要不是吝嗇到把錢都存起來,就是浪費在什麼東西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兇手的家。”一會兒後我說,“連塊膜拜墊都沒有。”不過我心裡想的不是這件事。我排除雜念。“這些物品的主人,不知道如何才能快樂”我說。但在我內心一角,我傷心地感到,孕育繪畫的其實正是痛苦與接近魔鬼。
“就算一個人明知讓自己快樂的方法,他仍然可能不快樂。”黑說。
他拿了一系列圖畫放在了我面前。他從一個箱子深處翻出這些畫在撒馬爾罕粗紙上、後面裱以厚紙的圖畫。我們仔細端詳:一個迷人的撒旦從遙遠的呼羅珊冒出地底、一棵樹、一個美女、一條狗,還有我畫的死亡。些畫,就是遇害的說書人每晚掛在牆上用來講故事的掛圖。黑問哪些是我畫的,我指了指死亡的圖畫。
“我姨父的書中也有相同的幾張圖畫。”他說。
“說書人和咖啡館老闆共同想出了這個主意,他們為請細密畫家每天晚上畫一幅圖畫來掛在牆上會更好。說書人先請我們其中一人在粗紙上隨手畫畫,然後要我們提供一點故事和笑話,最後再加上他自己的內容,一場夜間表演就開始了。”
“為什麼你為他畫的死亡和你為我姨父畫的是同樣的畫?”
“說書人要求我們在一張紙上畫一個單獨角色。然而,我並沒有像替姨父畫圖的時候那樣,畫得那麼認真而精細。我放任我的手隨意揮灑,很快就畫好了。其他人也一樣,或許是想炫耀能力,他們選擇了自己在秘密手抄本中的題材,重新隨手為說書人再畫出了另一張。”
“馬是誰畫的?”他問,“誰畫了有裂鼻的馬?”
放下油燈,我們好奇地觀察面前的馬匹。它長得很像姨父書中的馬,不過比較倉促,比較潦草,迎合較為通俗的品味,似乎買畫的人不僅付給插畫家較少的錢要求他畫快一點,更強迫他畫一匹較為粗糙,但因此,我相信是這個原因,較為寫實的馬。
“鸛鳥一定最清楚馬是誰畫的。”我說:“他是個傲慢的蠢蛋,每天非得聽一聽關於細密畫家的閒話,不然活不下去,所以他每晚一定前往咖啡館報到。沒錯,我相信,這匹馬肯定是鸛鳥畫的。”
56。 人們都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