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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老爺有所未知。小民之意不是說胡人公開武力搶掠,他們只需順風放一把火,便會滾起一片火海。——廣州木樓居多,鱗比櫛次。他們乘火打劫,擄掠一空。等這邊官府軍馬救滅了火勢時,那邊番船裝滿了金銀財寶早已揚帆啟航了。”
“我的天!梁先生言之有理,這個‘火’字不可不防。”狄公猛省。
“還有哩。只要城中起火,各路痞子、乞丐、無籍惡少、遊食光棍都會打夥成群,混水摸魚。更可怕的還是水上人。——他們對岸上人懷有深仇大恨,一旦爆發,後果不堪。”
狄公又覺心驚,頓時如坐針氈。
“水上人雖是烏合之眾,但手狠心毒,不畏王法。他們也慣會使飛刀,更擅一種飛索套人的本領。一條絲巾撒來,躲閃不及時便被勒死。況且,他們的妓女大都與香客狎媾,兩邊倘再有連合,更是不可思議。”
狄公頻頻點頭:“這事須防範,我回府衙即與溫都督商定萬全之策。梁先生忠貞熱志可佩。——還需問一句,這曼瑟可是番人的頭目?”
梁溥嘆了一口氣,道:“小民這番言語,只是提醒官府小心防範胡人作亂而已。曼瑟其人究竟如何,也只是猜測之詞,望狄老爺深察。不過,不過曼瑟與官府衙門廣有交通,聽說還有買賄之跡。”
狄公聽得仔細,心中陡生感銘。站起來拱手告辭。梁溥、鮑寬一直將狄公、陶甘送到大門口。
…
第十三章
且說狄公、陶甘離都督府不久,喬泰便來西廳書房。沒有碰上,便伏書案瞌睡一會。
正朦朧睡著,忽聽著“啾啾”有聲。驚醒過來,四下看了,並沒見有什麼蟲豸。又彎腰在桌椅底下細檢,忽襟懷間掉下一個信封來,內裡鼓囊囊,不知何物。
喬泰奇怪,拾起正欲折開看,見封皮上寫著:“陶甘先生賜啟”字樣,便將信封擱在書案上。——心裡不由暗暗欽佩那女子的手腳。這封信必是那個與我相撞的女子塞入襟懷,卻原來與陶甘相識。不過,她又是如何知道我恰恰從倪天濟宅第出來呢。
正思忖時,忽聽得中軍陪同狄公、陶甘進來書房。
狄公見喬泰已回,便簡略地將適才梁府一番會見告訴了喬泰。忙又攤開那冊方輿圖志指劃半日,乃道:“梁博所言,至為重要。柳大人或正是對番人滋亂的異象有所察覺,第二回潛回廣州的。——梁溥的話證實番客與水上人是有勾連的,柳大人毒死的藥末系水上人調合,而殺害蘇主事的又正是番人的手腳。”
喬泰道:“不過殺害蘇主事的兇手卻是為水上人絲巾勒斃,這又如何解釋?”
狄公語塞。半晌乃道:“莫非番人暗中亦有對手,對手亦在拉攏水上人,暗中與番人作對頭。”
喬泰便將他在倪天濟家做客的事講述一遍。
狄公道:“曼瑟這人蹊蹺,尤須提防。聽倪天濟語音,與曼瑟甚不和,彼此都有微詞。我甚而相信曼瑟那個情人原是倪天濟的相好。一度被曼瑟誘騙,如今又重回倪天濟懷抱,故有此切切怨聲。”
陶甘也道:“倪府上還蓄養著兩個妖姬,難怪鮑寬說他過著荒淫不羈的生活。”
“不。”喬泰道,“倪先生為人誠厚忠愨,不像是貪色淫樂之輩。他與我談論的都是刀兵武術之事,又讓我觀瞻了他的刀劍庫,琳琅滿目。有志於此的漢子,不會太多沉溺於色淫兩字。再,那兩個小丫頭,天真爛漫,絕無一絲毫受蹂躪摧折的景象。——她們的母親原便是倪先生的遠房姑表。他對汀耶、丹納便如同父親一般。只是教書識字,研究文章而已。再就是修蒔花木,培養藝趣。——可恨的倒是那個隱匿了姓名的無恥官員。”
狄公揮手道:“這事你兩個都撇諸服後,不必多啟爭論。少刻即傳廣州都督府文武官員,來此佈置緊急防火御暴事宜,此事千萬不可再延誤了。”
陶甘、喬泰告別狄公正要退下,喬泰忽想起那信封,便將信封從桌上拈起交於陶甘。
“這是一個奇怪的女子送與你的。——她在倪天濟家門口守著我,故意與我撞個滿懷。不知覺時便將這包勞什子塞進我的襟懷。手腳甚是靈敏。我事後才發覺,見是給你的,不敢拆開。”
陶甘也覺詫異,拆了信封一看,乃是一個扁平的絲籠,象牙骨子,金絲網路,十分精巧。
“喬泰,你看裡面還養著一匹小蟋蟀哩。——不知這女子贈我蟋蟀是何意思?”
突然他發現那封皮一角,蓋著一個陰文紅印,念道:“柳道遠物外閒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