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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當是實情,要官府替他作主。又,鑑於驗屍的結果證實侍婢仍系處女,黜陟大使又起了疑。他認為侍婢若系盜賊所殺,毫無疑問她同時會被強姦。再說盜賊似又不必仔細將死屍埋於馬櫻樹下。目下那夥盜賊又無蹤影,再又那寫匿名信告玉蘭的人不肯露面,黜陟大使委決不下,便又移文呈報長安刑部大堂。
狄公合上案卷,踱到舍外遊廊上,一陣涼爽的秋風吹來,滿院的竹篁瑟瑟亂響。桂香隱隱,蟲聲喓喓。天上纖雲如絲,一輪銀月剛剛升上東山。
狄公想:一點不錯,這正是一宗十分有趣但又令人頭疼的疑案。羅應元既然將他引見了玉蘭,又給他看了這一堆案卷的抄本,這意思是相當明白的,要他狄仁傑在很短的時間裡作出判斷:玉蘭究竟有罪抑是無罪。
狄公感到有一種不安的予兆。他又想到如意法師剛才的警告,他的心縮緊了。他明白他不能抱住這些材料作判斷,他想無論如何在今夜的宴席上自己得設法同玉蘭小姐聊聊,順便也想聽聽邵、張兩大人對此案的看法。但無疑這會大大減損了詩人們聚會的雅興。
不知怎麼,他的思緒又回到宋秀才的案子上來了。這案子也是十分的蹊蹺。他自已雖作了現場偵查,但可依憑的幾乎又多是第二手的材料。突然他想到宋秀才的那冊《玉笛譜》。除了秀才那六片筆錄之外,這冊《玉笛譜》可算是死者最直接的遺物了。想來它與宋秀才之死或許有著密切的關係。他取出那笛譜又翻了一翻,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注音符號,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他要嘗試一下,這正是一個最有成功可能的嘗試!
離夜宴開始尚有一個時辰,狄公迅速換上了一件海藍布袍,戴了一頂黑弁帽,腋下夾起那冊《玉笛譜》,便朝縣衙大門走去。
…
第八章
日墜西天,暮色漸合。金華縣正衙大門懸掛起了四球大紅燈籠,飛簷翹角上都垂下了五彩纓帶。衙門外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狄公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回首望了望那座宮殿般的高衙大院,似有一種如雀投林,如魚入水的感覺。他隨著人馬車橋在繁華的市街上前行。突然他發現了一家樂器店,便掙脫出人流來,進了這店門。
樂器店內鐘鼓鐃鈸、笙管琴瑟、秦箏楚簫、胡琴琵琶,般般俱全。時值中秋前夜,買樂器的人兀自不少,竹聲絲音亂作一片。
掌櫃見狄公甚有官勢氣度,不敢怠慢,忙上前拱手問:“相公要買什麼?吹的還是撥弄的?”
狄公看了掌櫃一眼,將《玉笛譜》遞上給他,說:“不知掌櫃的可認識這長笛曲譜?”
掌櫃接過認真翻了幾頁,尷尬地堆起笑,說道:“相公,這端的是本古譜,不是時興流傳的,鄙人不能識得。相公不妨去請教那神笛劉,任憑古今華夷的笛譜,包管識得,且能吹奏。他就住在不遠,這神笛劉兀的只是貪杯,時常酩酊大醉,賺的錢都扔到那酒罈裡了。”
狄公去衣袖裡取出一串銅錢放在櫃檯上。
“掌櫃的,相煩委派個夥計引路則個。”
“可以,可以。相公就跟隨這小夥計去吧,鄙人失陪了。”
狄公隨小夥計出店門上了街,那夥計指著街對面一家酒館笑著說道:“要請神笛劉,無少三斤酒。——相公不買瓶酒放在他鼻孔下,他是半日一日醉去不醒的,還來理你?豈不誤了相公大事。”
狄公點頭稱是,便去那酒館裡買了一瓶上好的“葫蘆春”。穿過幾條大街小巷,便到了神笛劉家的門首。狄公給了小夥計幾個賞錢,小夥計稱謝而去。
狄公用手一推,大門便“吱呀”一聲,搖搖晃晃地開了。
屋子又暗又小,點著一盞冒著煙的油燈,一股劣質酒酸味瀰漫了整個屋子。屋裡除了牆上掛著一排長笛短笛外,幾乎沒有什麼東西。
神笛劉由於剛喝了酒,圓呼呼的臉上噴噴紅。他穿一條深棕色寬鬆的燈籠褲,上衫散了扣敞著胸肚。身邊卻站著那藍寶石坊的小鳳凰。
“你是什麼人?兀自闖到我的家裡?”神笛劉粗聲粗氣地開了口。
狄公裝著沒看見小鳳凰,慢慢就一張小竹凳上坐下,一面將那瓶“葫蘆春”擱在桌上。
神笛劉的眼睛睜得如金魚一般:“我的夭,上品的‘葫蘆春’,二十年沒喝過了。先生,看你一臉大黑鬍子,莫不是閻王爺來請我不成?快快把瓶蓋開啟?”
狄公將手放在瓶蓋上,說:“不忙。”隨手將那《玉笛譜》遞給他,“央煩先生告訴我這是些什麼曲譜,再喝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