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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轉千回,她的結論是,等孩子生下來,給項羽抱一抱,她再掐死它,這樣,項羽才會痛得徹骨。
陌芅決定安心養胎。
有時候,她覺得這件事很奇怪,她尚且是個孩子,怎麼就能有了自己的孩子呢?有時候,她真的很恨它,它讓她再次深刻意識到那可恥的背叛。也有的時候,她想看看它,她撫著肚子對南枝說:“你猜,這孩子,它到底是一個愛打仗的武將,愛撫琴的文士,還是個愛跳舞的姑娘?你說,它會不會有扶蘇的眉眼?會不會有我的鼻子?還有會不會,會不會也有點像他呢?”
南枝眨巴著眼睛,不說話。
陌芅便笑了:“我忘了,你怎麼能夠回答我呢。”她也知道這是庸人自擾,等把它生下來,她這些疑問便能得到解答。
她孕吐得厲害,整日躺在床上歇息,面色枯黃。腹部漸漸膨大,像只蟈蟈,行動不便,舞也是久不跳了,倒是愛上了觀書簡。只是來往的公文,多數絕密,范增吩咐了是決不讓她看的,因而她能得到的可看的書簡,也就很有限。項羽每次回營,又都帶著憐惜看著她,說她瘦了,說她氣色差,說自己沒照顧好她。他發明了新的活動:將耳朵貼在她隆起的腹部,與那孩子說話。
陌芅覺得什麼也聽不見,但是項羽興味盎然地說:“虞姬,你聽,他在叫我爹爹呢。”她就有些懵然,看來懷孕能讓人耳聾,他能聽見的,她聽不見。
起先,她覺得終將要親手殺了這個孽種,與它的緣分不會太深太長久,所以一直拒絕去感受已懷孕這件事。可,隨著腹部一些輕微的震動,似乎有小腳丫踢在她的肚皮上,有小爪子撓她癢癢,她覺得與這孩子的干係越來越大,心中不捨而柔軟的情緒每多一日就增加一分,盤根錯節,那種天分之中的母性蠢蠢欲動時,她感到了格外的恐慌。
懷胎到七個月的時候,陌芅開始絕食,而且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她覺得這簡直是個笑話。她是來殺他的,怎麼反倒給他生兒育女起來了?她害怕,當那孩子生下來時,她下不了手去害它,那麼,不如現在與它同歸於盡吧?自己早就該死了!
與她一起陷入情緒上的絕境的,是楚營中的眾醫官。他們因為看不好虞姬的絕食和失眠,無能制止她的虛弱和枯萎,被項羽下令殺了一批:“好好的夫人交在你們手裡,被你們‘照顧’成這樣!?”殺剩下的零星幾個醫官,都跪在陌芅帳外,求夫人開恩,哀嚎遍野。陌芅心有不忍,便勉強進些飲食。
“項王,該出征了!”謀士們在帳外喊。
而項羽握著陌芅的手,將它放在唇邊,把手指一根一根地親吻過去,喃喃道:“我只想和你再多呆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終於被催著出發了。這夜,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到了扶蘇。
他還是那樣的白衣翩翩,進來她房中,安靜地望著她,臉上帶著溫和的能消融冰雪的笑。陌芅發現自己大著肚子站在他面前,雖恍然明白是夢中,亦羞愧得無地自容,想即刻找個地方躲起來再也不讓他看見,踉踉蹌蹌發足狂奔起來。
可畢竟是捨不得這來之不易的碰面機會啊。她已跑至門口,終是扶住門框勉強站住,回頭,流著淚問:“你好嗎?你在哪裡?是否還活著?為何現在才來入夢?你知不知道,這麼久以來,我一個人有多害怕?”
扶蘇便走過來,擁抱她。他的懷抱還是那樣的溫暖,像是冬日裡金色的陽光,和煦地將她籠罩、包圍、浸潤。
扶蘇拍著她的脊背,溫和地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太傻了,陌芅。像你這樣的女孩兒家,天性就是為愛而生的,竟然莽撞地跑來複什麼仇,你高估了自己的仇恨而低估了自己的軟弱和善良,所以你天真的打算是註定要落空的。”
陌芅推開他,哭道:“我討厭你!你三百年不出現,好容易來了就是為了罵我嗎?”
她的哥哥皺眉,仍是少女時代她所熟悉的疼惜寵溺的表情,他嘆道:“我怎麼會罵你呢,我怎麼捨得。我只是怕你太孤單,所以來陪陪你。”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下腹部劇烈收縮著的疼將她從夢境中強行拉出來。她扶著床叫人,驚起幾個守夜的侍女,侍女去喚來倖存的醫官,穩婆南枝跟著也匆忙來了,於是大家都知道,在項王出征這天夜裡,他們的夫人要早產了。
那種疼痛是難以言喻的。
女子的每一次成長都伴隨著痛楚,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甚。淒厲的叫喊劃破了夜空,從子時到清晨,幾乎是難產了,接生的南枝手上沾滿了鮮血。第一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