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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浩感到一陣錯愕。他的兒子幾年沒回家了。現在,他坐在客廳裡,渾身不自在似的,沒有道歉或懊悔,卻向他要一張畫。
“你要買哪一張?”
徐宏志指著壁爐上那張田園畫,說:
“這一張。”
徐文浩明白了。那個女孩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見過這張畫。
“你知道這張畫現在值多少錢嗎?”他問。
徐宏志搖了搖頭。
“以你的入息,你買不起。”徐文浩冷冷地說,眼神卻帶著幾分沉痛。
“我可以慢慢還給你。”他的聲音有點難堪,眼神卻是堅定的。他想要這張畫。他已經不惜為這張畫放下尊嚴和傲氣了。
“爸,不要逼我求你。”他心裡說。
徐文浩看著他的兒子。他並非為了親情回來,而是為了取悅那個女孩。這是作為父親的徹底失敗嗎?有生以來,他頭一次感到挫敗。能夠挫敗他的,不是他的敵人,而是他曾經抱在心頭的孩子。
他太難過了。他站了起來,朝兒子說:
“這張畫,明天我會找人送去給你。”
然後,他上了樓。他感到自己老了。
徐宏志站著,看著父親上樓去。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他沒能力為蘇明慧買一張畫,但他無法忘記那天,當她頭一次看到這張畫時,那個幸福的神情,就像看到一生中最美麗的一張畫似的。他們沒時間了,看到這張畫之後,也許她會願意再次提起畫筆。
外科醫生的手術刀不免會讓上帝笑話,一支畫筆卻也許能夠得到上帝的垂愛,給他們多一點時間。
一夜的謊言(9)
張小嫻
第二天,父親差人把那張畫送去醫院給他。夕陽殘照的時刻,他抱著畫,抱著跟上帝討價還價的卑微願望,五味紛陳地趕回家。
他早已經決定把那張畫掛在面朝窗子的牆上。那裡有最美麗的日光投影,旁邊又剛好有一盞壁燈,夜裡亮起的燈,能把那張畫映照得更漂亮。
他把畫掛好,蘇明慧就回來了。她剛去過菜市場,手上拿著大包小包,在廚房和浴室之間來來回回。
他一直站在那張畫旁邊,期待她看他的時候,也看到那張畫。
“你這麼早回來了?”她一邊說一邊走進睡房去換衣服。
從睡房出來,她還是沒有發現那張畫。他焦急地站在那裡等待,期望她能投來一瞥。
“你買了些什麼?”他故意逗她說話,想把她的目光吸引過來。
她從地上拾起還沒拿到廚房的一包東西,朝他微笑說:”我買了!”
她抬起頭,驀然發現牆壁上掛著一張畫。她楞了一下,放下手裡的東西,朝那張畫走去。她頭湊近畫,拿出口袋裡的一面放大鏡,專注地看了很久。
她驚訝地望著他,問:
“這張畫不是你爸的嗎?”
“呃,他送給我們的。”他笨拙地撒了個謊。
“為什麼?”她玻ё叛郟��澈�傘�
“他就是送來給我。也許他知道我們結婚了。他有很多線眼。”他支支吾吾地說。
她沒想過會再看到這張畫。跟上一次相比,這張畫又更意味深長了一點,彷彿是看不盡的。她拿著放大鏡,像個愛書人找到一本難得的好書那樣,近乎虔敬地欣賞畫布上的每一筆、每一劃。
“他現在很有名了。我最近讀過一些資料。”她說。
“你也能畫這種畫。”他說。
她笑了:”我八輩子都沒可能。”
“畫畫不一定是為了要成為畫家的,難道你當初不是因為喜歡才畫的嗎?”
“你為什麼老是要我畫畫?”她沒好氣地說。
“因為我知道你想畫。”
“你怎知道?”
“一個棋手就是不會忘記怎樣下棋,就是會很想下棋。”他說。
“如果那一盤棋已經是殘局呢?”她問。
“殘局才是最大的挑戰。”他回答說。
“假使這位棋手連棋子都看不清楚呢?”她咄咄逼人地問。
“我可以幫你調顏色。”
“如果一個病人快要死了,你會讓他安靜地等死,還是做一些沒用的治療去增加他的痛苦?”
“我會讓他做他喜歡的事。”他說。
“我享受現在。是不是我不畫畫,你就不愛我了?”她朝他抬起頭,睜著那雙明亮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