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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卻情不自禁,又想起了紫衣侯昔日之言語,脫口又道:“但記憶既不易,忘記卻更難,是麼?” 
周方蒼老的嘴角,泛起一絲辛酸之微笑,道:“正是如此。有些事,人們雖想忘記,卻永遠無法忘記。” 
寶兒似是在喃喃自語,道:“一人學成天下各門劍法後,又將之忘記,這又要何等胸襟?何等才華?” 
周方也不知是真的未曾聽清,還是根本不願理睬,寶兒話說完,他斜倚著船桅,競似已朦朧入睡了。 
寶兒望著他隨風拂動的黃髯,呆呆地出了會兒神,嘆息著道:“是耶非耶?有誰自知?唉!可真把我弄糊塗了。” 
方舟看來雖笨重,其實卻極輕巧,溯江而上,一日最少也可行百里開外,當日晚間,在一個不知名的渡頭泊下。 
寶兒自鐵娃家裡離開時,曾帶了筆墨紙張,此刻瞧得周方與鐵娃俱已入睡,便悄然而起,濡筆磨墨,振筆而書,一共寫了十餘張紙箋,紙箋之上,寫的俱是同樣的幾個字。“王大娘便是‘狐女’吳蘇。” 
他匆匆寫完了,又輕手輕腳,在那具體而微的船艙中,尋了十幾只陶土酒瓶——這自是鐵娃的娘為周方淮備的——寶兒在每隻瓶子裡,都塞了張紙條進去,然後在岸邊挖了爛泥,將瓶塞緊緊黏在一起,又尋出些破布,撕成一條條,再將瓶塞緊緊縛住。 
然後,他長長嘆了口氣,仰天默禱道:“但願這些瓶子,有幾隻能落入一些喜歡查根問底,鍥而不捨的江湖義俠手中,好教堅人之惡計,終有一日被人識破。”一面默禱,一面將瓶子一隻只拋入水中,江水日夜奔騰不息,也不知要使這些陶士為質,質量甚輕的瓶子,帶向何方? 
寶兒望著奔騰的江流,小臉上綻開一絲笑容,喃喃道:“我說的話別人不會相信,但這麼一來,可就完全不同了,別人瞧見了這瓶子裡的紙條,!必定覺得神秘詫異的很,而人們對神秘詫異的事,必定充滿好奇之心,好奇之心一生,便少不得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他帶著滿足的笑容,和身臥下,不一會兒便沉沉入睡了,卻不知這幾隻小小的瓶子,日後在江湖中競造成一場無比巨大的風浪。 
江水奔流,時序變換。方舟日漸破舊,寶兒日漸長大。 
恍眼之間,已過去半年多了,半年多的時間雖不長,但在這半年多時間裡,寶兒卻有了顯著的變化。 
風吹日曬雨打,捕魚炊食躁作江上的生活,是辛勤而勞苦的,然而這生活的折磨,卻使得寶兒體格茁壯了,身子高大了,面板也曬黑了——有時在日光下以江水為鏡,他連自己都幾乎不認得自己。 
這半年間,他瞧過不少次武林豪傑的惡鬥,也瞧見不少江湖中那些堅險惡毒,欺瞞拐騙的勾當。 
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已對紅塵間事有了更多認識,僅令他最感興趣的,卻仍是自然的變化。 
有時,他會呆望著奔流的江水,拂樹的微風,晚間星辰的升落,日間白雲的變化處呆望著這些,可以終日不言不動。然後,周方便會問他:“自這些變化中,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他的眸子日益明亮,只因他自這些大自然的變化中,確實發現了不少人生的哲理,也隱約窺得武道的真諦,但他並未滿足。 
在這半年間,鐵娃本已有如鐵般的身子,更變得鋼般堅實強壯,這些日子裡,他似乎已對武功著了迷。 
白天,他若曾瞧見什麼武林高手之比鬥,就將這次惡爭鬥雙方施出的津妙招式,一一牢記在心頭。 
到了晚間,他便一個人跑到遠遠的去苦練,別人只聽得他不住大呼小叫,只見得他回來時必是滿身大汗。 
但他究竟將別人施出的招式記得多少?學了多少?別人不問,飽也不說,有時,他居然也會仰望著天上白雲,呆呆的出神,痴痴的傻笑,有時,甚至在吃飯時,他也會突然一躍而起,急奔而去,又苦練起來,在這種情況了,他苦練回來時,身上的汗,必定流得更多。唯一未變的,便是周方。 
他仍是不時飲酒,不時低詠,不時說些乍聽似乎莫名其妙,但仔細一想,卻又覺甚有道理的話。 
他仍是絕口不提自己的往事,不時做些欺騙的勾當。 
每當食物吃完,銀兩用盡,或是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