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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這更適合外祖母出門的天氣了。太陽不停地變動位置,把它稀稀朗朗的光線照到看上去不太堅固的陽臺上,使石頭的表層微微發熱,給它蒙上一層朦朦朧朧的金『色』光暈。因為弗朗索瓦絲沒得空閒去給她的女兒打電話,一吃完午飯就走了。不過,她還算不錯,走之前到絮比安家去了一次,讓他給我外祖母出門要穿的那件短大衣縫幾針。我正好散步回來,就和她一起去裁縫家了。“是您的少東家帶您來的,”絮比安對弗朗索瓦絲說,“還是您帶您的少東家來的?要不就是什麼古風和命運女神把你們二位一起帶來了。”絮比安雖然沒念過書,但他天生就講究句法,如同德…蓋爾芒特先生天生只會——儘管他作了很大努力——違反句法一樣。弗朗索瓦絲走了,短大衣也已補好,我外祖母該梳妝打扮了。她固執地拒絕母親留在她身邊,獨自在房間裡打扮,老也不見她出來。現在我知道她身體挺健康,我又滿不在乎起來了(我們的親人只要還活著,我們對他們就會採取這種奇怪的冷漠態度,把他們放在無足輕重的位置上,放在所有人的後面),我覺得她太自私,明明知道我跟朋友有約會,要到維爾—達弗雷去吃晚飯,可她卻慢騰騰地沒個完,就象故意要叫我遲到似的。我等得很不耐煩,儘管人家兩次跟我說她就要準備停當,我還是一個人先下樓了。她終於趕了上來,還是象往常遲到時那樣,連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象一個有急事的人,滿臉通紅,慌里慌張,隨身要帶的東西忘記了一半。她追上我的時候,我快走到玻璃門了。門半開著,從外面吹進習習暖風,潺潺有聲,彷彿有人開啟了一個水庫的閘門,可房子的內壁卻仍然冷得象冰塊。
“我的上帝,早知道你要去會朋友,我就該穿另一件短大衣來了。這一件叫人看了有點寒磣。”
我看她臉那麼紅,吃了一驚,我意識到,她一定知道晚了,就匆匆忙忙下了樓。我們在加布裡埃爾林蔭大道上下了出租馬車。剛下車,我看見外祖母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轉身朝那個有綠『色』樹牆的古『色』古香的小房走去。從前有一天,我在這個小屋裡等過弗朗索瓦絲。我跟在外祖母后面(她大概想吐,一隻手捂住嘴巴),登上那座建造在花園中央的具有田園風味的“小劇院”的臺階,我看見上次在這裡遇見的那個護林員這次還在“侯爵夫人”身邊。“侯爵夫人”一如既往,坐在廁所門口收錢,她那大得出奇的很不端正的臉上搽了一層劣質白粉,頭上套著棕『色』假髮,假髮上戴了一頂『插』有紅花,鑲有黑花邊的小軟帽,活象馬戲場上滿臉塗著白粉準備登場,親自在門口收門票的小丑。但我確信她沒有認出我來。護林員擅離職守,坐在她身邊同她聊天,他的制服也是綠『色』的,和樹木的顏『色』很協調。
“那麼,”他說,“您就老這樣呆下去了嗎?您不想離開?”
“我幹嘛要離開,先生?您倒說說看,我在哪裡會比在這裡更好?到哪裡去找這些安逸和舒適?再說這裡人來人往,我自得其樂。我把這裡叫做我的小巴黎,我從我的顧客那裡瞭解到全巴黎發生的事。聽著,先生,五分鐘前從這裡出去一個顧客,是一個職位很高的行政官員。嗨!先生,”她激動地喊了起來,彷彿——如果護林員假裝懷疑她的論點並且提出異議的話——準備用武力維護她的論點似的,“八年來,您好好聽著,上帝創造的每個星期之中,他每天三點鐘準時到這裡來,總是彬彬有禮,說話從來輕聲細氣,從來不把地面弄髒,他在裡面要呆半個多小時,一面解小手,一面看報。只有一天沒有來。當時我沒有在意,可是到了晚上我突然心裡嘀咕:‘一天過去了,可是那位先生沒有來,也許他死了。’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因為我對好人總是很留戀的。因此,第二天,當我又看見他時,甭提心裡有多高興了。我對他說:‘先生,昨天您沒事吧?’他對我說,他自己沒什麼事,是他的妻子死了,他心神不定,魂不守舍,因此沒有來。當然,他看上去就象婚後二十五年喪妻的人那樣愁容滿面,但他畢竟很高興,因為他又來了。我感到他平時的微小習慣被打『亂』了。我儘量給他鼓勁兒,對他說:‘您不要自暴自棄。還象從前那樣每天到這裡來,這能使您在憂愁中得到一點兒消遣。’”
“侯爵夫人”接著換上了一種更溫和的語氣,因為她看到花壇和草坪的保護神對她的話深信不疑,沒有提出異議,他的一把劍——看上去更象一把園藝工具——仍然安靜地躺在劍鞘裡。
“還有,”她說,“我對顧客是有選擇的,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在我叫做‘客廳’的地方受到接待。您看,這裡難道不象一個客廳嗎?還有花呢!因為我的顧